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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素敏輕蔑瞅了徐素蘭一眼,“三嬸嬸真是謙虛。”這就是你親娘!你也配叫我姐姐,配跟我身邊?不看看自己什麼出身,不看看自己親爹、親娘是什麼出身。

    看不起我也就算了,竟敢看不起我娘!徐素蘭狠狠掐了自己兩下,提醒自己“不能動氣,不能動氣”,若是眼下出了點什麼,榮壽長公主府也甭想去了,京城的貴夫人也甭想見著了,只能冷冷清清呆在家裡,見不著天日。

    用過早食,一行人浩浩蕩蕩出門,先服侍殷夫人坐上馬車,接著各人也都坐上車,奔赴榮壽長公主府。徐素蘭、徐素芳合乘一輛車,說了一路悄悄話,“她也就是在徐家囂張吧,出了門她算什麼?京城像她一樣的貴女,至少還有十幾二十名。”“在家裡蠻橫的什麼似的,偏偏出了門就要裝出幅好姐姐模樣,當著外人的面對我說話柔聲細氣的,好不噁心人。”

    徐素敏跟徐二太太同乘一輛車,也是說了一路私房話,“祖母也是的,何必帶上三房呢?我看著她們總覺著丟人。”“沒法子的事,不帶不行。你大伯一家遠在南京,三叔一家再不帶上,會被說閒話的。”怎麼著,敢情除了你親生的這一房,其餘的都不管不問?小家子氣。  

    徐素敏臉色微紅,轉動手腕上的玉鐲,“您說說,這玉鐲是怎麼個意思?”徐二太太微笑看了一眼,“沒什麼意思,不過是個見面禮罷了。”

    徐素敏哼了一聲,轉頭看著車簾。徐二太太憐愛的替她理理鬢角,傻孩子,有祖母在、有娘在,你必定能說戶千好萬好的人家,過無憂無慮的舒心日子。

    到了榮壽長公主府,觸目是一片錦繡,廳上院內皆是戲酒,喜氣洋洋。殷夫人是徐次輔之妻,自是受器重的,榮壽長公主親自見了,說了好一會子話,才請至花廳宴飲。

    花廳中高朋滿座,徐二太太看見不少熟人,帶著徐素敏、徐素蘭、徐素芳一一過去寒暄、問好。徐素蘭、徐素芳本來也算是美貌的小姑娘,可是一則沒有徐素敏穿戴華貴,二則也比徐素敏年幼,身量尚未長開,故此站在徐素敏身邊,襯的徐素敏更加氣度高華,風姿楚楚。

    “娘,任四太太在那邊。”徐素敏低聲提醒道。徐二太太不動聲色的微笑著,我早看見了好不好,孟家五位姑奶奶齊刷刷坐在那兒,何等醒目。

    孟家這五位姑奶奶,堪稱是京城的傳奇。除了早夭的二小姐、青年早逝的三小姐,其餘的四位一個比一個順,一個比一個嫁的好。大姑奶奶如今是長興侯夫人,四姑奶奶是總兵夫人,五姑奶奶是平北侯夫人,六姑奶奶嫁到了福寧大長公主府,是福寧大長公主最寵愛的幼子媳婦,任四太太。  

    青年早逝的三姑奶奶嫁的也很好,是盧老尚書的二公子。她雖薄命,幸好有位相貌酷似她的族妹嫁給了盧二公子做填房,孟家拿她族妹當成她一般疼愛。不管到了誰家,孟家五位姑奶奶必定齊齊整整的坐在一處,友愛的緊。

    任四太太閨名孟欣然,在娘家是小閨女,嫁到夫家是幼子媳婦,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她看見徐二太太,便滿面春風的問著好,又叫過徐素敏,著實誇獎了好幾句。

    長興侯夫人、李總兵夫人、平北侯夫人等人見欣然這般賞識,也都微笑贊道:“真真是難得的,好相貌,好性情,好氣度。”長興侯夫人、平北侯夫人還叫過徐素蘭、徐素芳也仔細看了,稱讚一番,“不愧是雲間徐氏的女兒。”

    徐素敏當著眾多貴婦的面兒,是最和氣不過的長姐,對妹妹們愛護的很。不只愛護眼前這兩位,連不在眼前的兩位也一一顧及,“可惜二妹妹跟著大伯父大伯母遠在南京,五妹妹身子不慡快,若不然,我們也是整齊的五姐妹。”

    孟家是五姐妹,徐家也是五姐妹,眾人都笑盈盈說著,“太巧了,有趣有趣。”其實孟家五姐妹是同一父親,徐家五姐妹卻是同一祖父,差別可遠了去。  

    徐素敏柔柔嘆了一口氣,“五妹妹是偶爾身子不慡快,倒也罷了。二妹妹卻是生在南京長在南京,跟我們姐妹常年不得相見,真是可惜。想到二妹妹孤單一人在那麼遠的地方,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任四太太贊道:“好孩子,真是友愛姐妹。”徐二太太微笑,“這孩子打小孝順長輩,友愛兄弟姐妹,見不著她二妹妹,想的跟什麼似的。可惜見面見不著,寄信又很慢,難以暢敘姐妹之情。”

    一直默默站著的徐素蘭天真開了口,“是啊,大姐姐常嘆息,說二姐姐住在鳳凰台那麼偏僻幽靜的地方,也不知成年累月上不上回城,有沒有地方買針線,替二姐姐難受呢。”

    長興侯夫人溫和說道:“這個容易。令大伯一家在南京鳳凰台,可巧我外甥也在南京,也住在鳳凰台。不如徐大小姐修書一封,我們送信去南京的時候,一道送去便可。”平常人從京城送信到南京,至少也要一個月;我們用信鴿,一兩天就到了。

    徐素敏心中叫苦,給徐素華寫信?還要寫的滿紙思念之情,那豈不累死人了。悠然似笑非笑看了自家大姐兩眼,姐姐,我家阿勱小媳婦兒還沒娶到家呢,您給添的什麼亂呀。替徐素敏稍帶信件,這是什麼好事不成。  

    三天之後,遠在南京的張勱在正月十五燈節這晚,收到了他母親大人的來信,並一封“請轉交徐素華小姐”的書信。張勱摸摸下巴,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封信,我說什麼也要親手送到收信人手中啊。

    ☆、駕言出遊

    這晚徐家內院大花廳里里外外掛滿各式各樣奇巧花燈,廳內擺了兩席酒,叫了一個小戲班,一家人熱熱鬧鬧舉行家宴,共渡元宵節。

    “秦淮河上燃放水燈萬盞,想想就很壯觀!”徐逸跑來跑去看了回花燈,坐到椅子上發感概,“咱們就住在秦淮河畔呢,真是得天獨厚的好住處。”表哥都和一幫同窗泛舟秦淮河了,咱們為什麼在家裡坐著,好沒趣。

    “不只水上,山上也是有燈的。”徐述跟徐逸差不多的年齡,一樣的心思,“沿山襲谷,枝頭樹梢全掛著燈,從山下望過去,猶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實是人間勝景。”

    父母兄姐自是都明白他倆的小伎倆,微笑不語。你們只知道水上的燈好看、山上的燈好看,知道看燈的人有多少麼?摩肩擦踵,人頭攢動,到時你是看燈呢,還是看人呢。  

    陸芸不忍心讓徐述、徐逸失望,柔聲哄他們,“待你倆大上兩歲,再出門看燈如何?”阿遲笑咪咪嚇唬弟弟,“燈會上人山人海的,萬一把你倆丟了可怎麼辦?”過份暄闐的地方,未成年人還是不湊熱鬧為好。

    怎麼說呢,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事故高發。嘉德五年元宵節當晚,午門外燈山著火,倉卒不及避而死者數十人,其中包括都督同知馬旺。都督同知,從一品大員,觀燈致死,說起來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好笑的是,皇帝因此下詔要求各級官員注意觀燈防火,南京宿衛將軍居然這樣奏報,“南京遍街小巷多糙屋,往往失火,延毀官民之居,乞下令悉易以瓦。”-----為了正月十五看回燈,連房子都要扒了重蓋?再說了,若是蓋的起瓦房,誰願意住糙屋啊,這宿衛將軍也是趣致。

    徐郴指指廳中懸掛的花燈,笑道:“阿述、阿逸,猜燈迷好不好?若猜中了,爹爹有賞。筆墨紙硯,鎮紙、硯屏、筆洗、墨床、筆架、臂擱,一應俱全。”

    徐述、徐逸眼看著出門看燈這檔子事是沒戲了,發了一會兒悶,然後手拉著手在廳中看花燈,興致勃勃猜起燈迷。  

    “楊玉環嫁給了安祿山,打一城池名。”小哥兒倆頭湊頭商量著,“楊玉環,體肥;安祿山,也是個大胖子。楊玉環嫁給了安祿山,豈不是合肥?”

    “猜對了,阿述、阿逸真聰明!”徐郴拍掌叫好,命人取來兩方綠端,“咱們公公平平的,阿述、阿逸一人一部。”端硯已是名貴的很,綠端尤其難得,石膩堅緻,幼嫩潤滑,其色青蔥翠綠,純粹無瑕,晶瑩油潤,獨具一格。

    猜對一個燈迷便能得一方綠端,果然是過節呀,有這好事!徐述、徐逸捧著硯台,眉花眼笑,“多謝爹爹。”謝過徐郴,又拿到母親、兄姐面前炫耀了一番,得意之極。

    “接著猜,接著猜。”徐遜和阿遲笑盈盈鼓勵弟弟,“猜對了,哥哥姐姐也有禮物相送。從吃的,到玩的,到用的,形形□,應有盡有。”

    徐述、徐逸精神抖擻,把綠端交給陸芸保管,慨然沖徐遜、阿遲拱拱手,“如此 ,獻醜了!”手拉著手,昂首挺胸走到一盞玉樓燈前,大聲念道:“太祖皇帝有旨,殺盡天下貪官污吏,打一句《論語》。”  

    念完,小哥兒倆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傻眼了。打一句《論語》?兩人實在想不出來,又不甘心認輸,裝模作樣的苦思冥想,緊皺雙眉。

    徐遜慢慢踱到弟弟身邊,跟他們一起仰頭看著燈迷,自言自語道:“這樣,那些貪官污吏豈不危險了?今之從政者……”徐述眼睛一亮,大聲說道:“今之從政者殆而!”徐逸機靈的很,也跟著大聲說了一遍。

    “小小年紀,這麼難的燈迷也能猜著,了不起!”徐遜把兩個弟弟好一通誇獎,一人送了一個壽山石瑞獸紙鎮。阿遲也說,“太難了,我都猜不到,阿述、阿逸居然能猜到。”一個送了一個青玉竹節臂擱。

    都是寶貝呢,徐述、徐逸樂開了花,喜滋滋交給陸芸,“娘,您替我們收起來。”陸芸微笑應了,又許諾著,“再去猜,若猜中了,娘有兩扇小硯屏,你們兩個一人一扇。”

    “我要松花石山水人物的那扇。”“我要紫檀雕爭戰圖的那扇。”徐述、徐逸先挑好了小硯屏,才跑到燈前指手畫腳一番,又猜中一個燈迷。  

    猜對三個燈迷,得了四樣寶貝,徐述、徐逸心滿意足,笑逐顏開。不過,元宵之夜不能泛舟秦淮河,領略“火龍蜿蜒,光耀天地,揚槌擊鼓,蹋頓波心”的盛景,還是有遺憾的。要知道,若放在太祖皇帝時,勛貴也好,文官也好,可是全都會坐燈船觀賞秦淮河繁華景象的。

    這晚全家人盡興而散後,徐逸還拉著阿遲追問,“姐,明晚她們都要走百病,你去不去?”依著風俗習慣,到了正月十六這晚,平日幽居深閨的女子可以成群結隊外出行走,謂之“去百病”,可以祛病延年。

    阿遲微笑搖頭,“不去。”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對於社會治安並不怎麼有信心,人多的公共場合,一向是不涉足的。正月十六晚上簡直是傾城仕女出動,人多的很,不湊這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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