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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遲微笑,“好啊。”正好,昨晚似乎有話沒來的及說。
“昨日陛下召見,實屬突然。”張勱頗有歉意,“留任京師,我倒沒什麼。只苦了你,要應付那些討厭的人。”
林氏也好,蘇氏也好,也就是能給阿遲添添堵,真是管不著張勱什麼。她們也不是什麼有謀略的人,若是,當年這爵位也不會旁落。她們,生在內宅,長在內宅,最大的長處,就是內宅爭鬥。
“日子太平靜了,我倒嚮往多事之秋。”阿遲調皮的眨眨眼睛,“仲凱,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不寂寞了。太夫人,三伯母,還有諸位叔祖母、伯母嬸母,想必都會關愛於我。”
張勱習慣性捉住阿遲的小手,阿遲忙警告,“可以摸,可以親,不可以咬,不可以舔,不可以留下口水!”仲凱你屬狗的呀,時常會咬人舔人。
“夫人你想多了。”張勱壞壞的笑,“我沒有想親,也沒有想摸,更沒有想咬、想舔,我不過想看看罷了。”舉起阿遲的小手,細細欣賞起來。
這是一雙讓人怦然心動的手。很白,很嬌嫩,手指纖長優美,指甲是淡淡的粉色,每個指甲上都有好看的小月牙,可愛的不像話。
張勱看了一會兒,心癢難耐,俯頭輕輕親了親,“我媳婦兒的小手,可真好看。夫人,不是我食言,是你的小手太過白嫩誘人,故此我實在忍耐不住。”
阿遲向來是不吃虧的,“禮尚往來。”捉過他的手也仔仔細細瞅了半晌。張勱滿心等著她親親,誰知她看是肯看的,還看的很入神、很痴迷,卻只動手,不動口。
“夫人。”張勱低低叫道。阿遲順勢靠到他肩上,小聲問道:“為什麼是你?”好好的,為什麼金吾衛指揮使非你不可呢,難不成是出了什麼變故。
張勱苦笑,“因為我武功高啊。”阿遲依舊靠在他肩上,小手握大手,心中瞭然。皇帝在意的,是皇權穩固,是自身安全。人都是珍惜生命、恐懼死亡的,皇帝備極尊榮,尤其惜命,尤其怕死。故此,對於安全保衛工作,格外重視。
“陛下,愈來愈信術士了。”張勱在阿遲耳畔說道:“從前,他不是這樣的。如今他信術士、服丹藥,希求長生不老。”
阿遲默然。自秦始皇開始,追求長生不老的皇帝可真是為數不少。追求長生不老,就要延請術士、服用丹藥;丹藥大多有毒性,故此皇帝服用後健康受損,喜怒無常-----是極壞極壞的一件事。
當然了,術士煉丹,你不能說它完全的荒謬,完全的沒用。火藥,就是術士煉丹的產物。
皇帝已是人到中年。通常人在少年、青年時身體狀況會非常之良好,而到了中年之後,健康開始走下坡路。普通人可能只是感概,“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啊。”皇帝卻不是,他不感概,而是付諸行動,追求長生不老。
阿遲輕輕嘆口氣,倒覺著很能理解。你看看公園裡那些積極鍛鍊身體、特別注重健康的,哪有青年人?以老年人居多,中年人也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在失去以後,才驀然驚覺,才學會珍惜。
張勱微笑道:“咱們雖不大高興,祖父卻定是歡喜的。阿遲,祖父去年便說過,希望我做親軍近衛。”他所說的祖父,自然是徐次輔了。
阿遲聲音懶懶的,“仲凱,我自幼長在南京,極少見到祖父。”我跟他可不熟。略有風吹糙動便要出賣親孫女的祖父,讓人只想敬而遠之,不敢親近。
說著話,馬車已到了正陽門大街徐府門前。“姐姐,姐夫!”張勱才扶著阿遲下了馬車,徐述、徐逸便從門口迎了出來,一臉雀躍。
“慢著點兒。”溫文爾雅的徐遜跟在他倆身後,緩步而來。張勱和阿遲都笑,“天寒地凍的,勞煩你們出門迎接,過意不去。”徐述和徐逸仰起小臉,異口同聲,“天寒地凍的,勞煩你們跑這一趟,過意不去!”一邊兒一個,殷勤拉著姐姐、姐夫,客氣的往裡頭讓,“路滑,小心。”
幾個人正說笑著往裡走,徐素敏的馬車從巷子另一頭過來了,於守德則是騎著匹溫順可愛的小白馬。他個子本就不高大,形象也斯文的很,乍一看上去秀美的像個小姑娘,再騎上這麼嬌小的馬匹,看著頗有些……與眾不同。
既然遇到了,自然有一番行禮寒暄。於守德雖然有著異於常人的性取向,禮貌上還是很周全的,該說的話一名沒拉下。倒是徐素敏,被侍女扶下車後,目光冷冷,面容冷冷,連話語都沒有溫度。
大冬天的,好歹溫溫的也行,這麼冷,是打算凍著別人,還是打算凍著自己?阿遲和她向來沒什麼交情,含笑打過招呼,一行人魚貫而入,走進徐府。
進到上房,滿室錦繡,一屋子的珠光寶氣,又是一番行禮寒暄。徐次輔看著滿堂兒孫,心中歡喜,便是殷夫人,見素敏穿戴華貴,於守德彬彬有禮,也是笑容滿面。
年酒異常豐盛。外脆里嫩、肥而不膩的焦溜駝峰,汁白肉爛、味厚掛唇的扒熊掌,清燉果子狸,紅燒白鱔魚,天鵝炙、紫玉漿,都是珍品。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
說明一下,這文預計四十萬字左右完結。接下來的情節是攆走太夫人,小兩口幸福甜蜜的過日子;生下小娃娃,一家人圍著小娃娃轉,包括師公和外公;徐次輔上台,素心的結局,等到徐次輔被迫致仕,聲譽一落千丈,接近尾聲。
☆、88 彼有旨酒(中)
紫玉漿,就是西域葡萄酒。西域葡萄酒是歷代王朝皇宮貴族飲用的珍品,很難得。紫玉漿香味醇厚,入口潤滑纏綿,極之誘惑。
阿遲愜意的喝了一口,極好,味道很純正。陸芸看她陶醉的樣子,頗覺好笑,都已經成了親,怎還是這般孩子氣。阿遲,你這樣子,讓爹娘如何放心呢,恨不得天天跟著你,護著你。
“你好似很享受的樣子。”徐素敏坐在阿遲身旁,淡淡說道。她和阿遲身份一樣,都是出了閣的姑奶奶,故此座位排在一處。
大節下的,人人殷勤客套,個個笑容可掬,阿遲入鄉隨俗,和氣說道:“味道很好呢,這可是個好東西,能換得一個涼州。”
東漢時候,孟佗(字伯郎)以中原罕見的葡萄酒饋贈宦官張讓,得到涼州刺史的官職,蘇軾為此感概過“將軍百戰竟不侯,伯郎一斛得涼州”。
徐素敏向來以才女自居,也是飽讀詩書的,這典故自然知道,微笑說道:“如此,多飲幾盞也好。”以眼示意,她的侍女是個機靈的,忙上前斟酒。
幾杯紫玉漿下肚,徐素敏頭有些昏昏的。她就近拉拉阿遲,含混道:“可否陪我同去更衣?”
阿遲靜靜看著她,“有何不可?”才這麼幾杯紅酒而已,你就喝多了嗎。
在廳里,當著眾人的面兒,徐素敏好似真的喝多了,殷夫人還一迭聲的吩咐侍女,“多差幾個人跟過去,服侍大姑奶奶。”等到出了廳門,迎頭冷風一吹,徐素敏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牢牢抱住阿遲的胳膊,“你跟我來!”
陳嵐快步跟了上來,詢問的看向阿遲,夫人您說,跟她客氣,還是不客氣?聽您的。阿遲鎮定的沖她搖搖頭,示意她暫且按兵不動,陳嵐輕輕點了點頭。
徐素敏拉著阿遲到了廳後的暖閣,喝令侍女,“不許進來!”陳嵐哪理會她,依舊不緊不慢跟在阿遲身邊。徐素敏斜著眼睛看了陳嵐一眼,冷笑道:“是張家的親兵吧?平北侯府,待你當真是有情有義。”說到後來,漸漸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徐素敏拉著阿遲,陳嵐緊隨其後,進了暖閣。“她既是張家的人,我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問你了。”進了暖閣,徐素敏猛的轉身面對阿遲,恨恨質問道:“徐素華,我和你到底是出自同一祖父,哪裡對不起你了,你要這般害我?”
徐素敏和阿遲一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此刻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整張臉憤怒的快要變了形,看著倒有點嚇人。阿遲皺眉,“請你放開我。”——雖然身邊跟著陳嵐,危險是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是眼前這麼一張復仇女神似的面孔,讓人很難受。
自己已經悲慘到了這個地步,她卻是這麼一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嬌氣模樣!徐素敏悲從中來,不顧一切的伸手抽了過去,“徐素華,你蛇蠍心腸!”
手到半空,被陳嵐穩穩的抓住,“於少夫人,請稍安勿躁。”
徐素敏惱怒看向她,“憑你也配動我?還不快滾!”一個下人也敢這般囂張,欺人太甚。
陳嵐跟沒聽見徐素敏的咆哮一樣,制住她,把她推到一張雕漆椅上坐下;把阿遲解救出來,扶到鋪著皮褥子的小炕上,“夫人,您歇息片刻。”一邊說話,一邊不滿的看了阿遲兩眼。看吧看吧,我說早動手,您不讓,這可好,差點兒被個瘋子打了。您要是真被打到臉上……我還有臉見人麼。
徐素敏先是恨毒的瞪著阿遲,繼而捂著臉痛哭起來。她哭的很傷心,肩膀一抽一抽的,淚滴從她的五指之間流出,沾濕了衣襟。
陳嵐本是很討厭這“瘋子”的,這時倒有點同情她了。她怎麼哭成這樣?是遇著什麼倒霉事了吧,雖是可恨,倒也怪可憐的。
阿遲靜靜坐著,沒生氣,沒開口說話,當然更沒過去勸慰徐素敏。不過,估摸著徐素敏哭得差不多了,命陳嵐遞了方帕子過去,“你擦擦淚,有話好好說。”
“不用你充好人!”徐素敏甩開陳嵐的手,掏出自己的帕子擦著眼淚,冷冷說道:“害完了人,再來惺惺作態,很有趣麼?”
任是阿遲再怎麼有涵養,也未免不耐煩,“我是怎麼害的你?我記性不好,已是忘了,你說來聽聽。”徐素敏你未免自視太高,你是值得一害的人麼?你還沒有重要到那個程度呢。
徐素敏神色淒楚,“你如今志得意滿,可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夫婿……是那麼一個人,婆婆只怪著我,怪我攏不住她兒子。我一輩子都毀了,毀在你手裡!徐素華,我和你同一祖父,是至親的堂姐妹,你卻這般害我……”
“至親的堂姐妹?”阿遲失笑,“徐素敏,咱們頭回見面之時,你對我說了什麼,可還記得?嫁給於守德做定國公府世子夫人,跟嫁到嚴家做妾,究竟哪個悽慘?”
徐素敏臉白如紙。她和阿遲第一回見面之時,並不知道阿遲在南京已和張勱定了親,以為阿遲會嫁到嚴家做妾,曾親熱又得意的告訴阿遲,“還沒恭喜妹妹呢,嚴家是厚道人家,妹妹嫁過去雖不是正室,也是不差的,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