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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芸想了想,回家也沒暫時沒跟徐郴提。徐郴微笑詢問,“阿遲好不好?怎麼個把月都沒回家?”陸芸抿嘴笑,“你還不知道她麼,一到夏天,就不愛出門。”
“這孩子。”徐郴笑著搖頭,眼神中滿是溺愛和縱容。陸芸忍了又忍,沒有全盤托出。還是等等吧,等有了准信兒再說。萬一不是,莫誑他白歡喜。
自從在京城任職之後,徐郴遠比在南京之時繁忙。他閒散慣了,猛的一下子被拘起來,頗為不適。陸芸心疼他,對著他總是報喜不報憂。
徐郴公務之餘會時常去正陽門大街,陪徐次輔說說話,下盤棋。徐次輔在內閣之中的地位很穩,權柄日增,閒暇漸少。不過,每回徐郴過去,他都很高興,父子之間,相談甚歡。
“今兒個又去看父親了吧,老人家可好?”陸芸溫柔問著丈夫。徐郴神色一滯,遲疑片刻,低聲說道:“歐陽老夫人患病在床,父親命咱們前往探望。”
歐陽老夫人,是嚴首輔的妻子。按理說,同朝為官,嚴首輔的妻子生病臥床,徐郴夫婦過府探望也是應有之理。可因著徐素心嫁在嚴家的關係,徐家人到了嚴家,總是難堪的。
陸芸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溫柔說道:“既然父親吩咐了,咱們自要聽從。我這便命人備下補品、藥材,咱們擇日前往。”
徐郴愧疚看著妻子,輕輕點了點頭。
徐郴夫婦二人雖定下了要去嚴家,心裡著實不願意,所以拖了又拖,總沒動身。歐陽老夫人年事已高,這場病沒熬過去,三天之後,嚴府掛起白幡,歐陽老夫人病逝。
徐郴和陸芸你看我,我看你。他們和歐陽老夫人素不相識,說不上多麼悲傷,當然也不會舒心愜意。只是,探病可以拖,弔喪,拖不得了吧?
很出乎他倆的意料,徐次輔捋著漂亮的小鬍子微笑,“郴兒若不想去,那便不去。”徐郴滿懷不解,含混答應下來。
徐郴、陸芸差人送去厚重的奠儀,人卻沒到場。
雖沒到場,嚴家喪禮轟動京師,也有所耳聞。嚴府哭聲震天、弔客盈門,整條大街都被堵的水泄不通,歐陽老夫人可說是生榮死哀。
嚴首輔和歐陽老夫人的獨生兒子嚴慶悲痛欲絕,幾度昏倒,兒媳、女兒更是哭著喊著要和母親一起去了。徐郴夫婦聽後頗覺惻然,“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喪母之人,可憐啊。
徐次輔卻是微微笑著,心情愉悅之至。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徐郴夫婦唏噓一番,也就把嚴家諸人拋到了腦後。
陸芸隔一天便去一回魏國公府,把阿遲管的極嚴,不許用冰,不許吃寒涼之物,不許吹冷風。“我是出了閣的姑奶奶好不好。”阿遲嘻嘻笑,“您不能把我當三歲小孩兒來管。”陸芸哪裡聽她的,一點不肯放鬆。
回到燈市口大街,陸芸一天一天的盯著黃曆,算著日子。徐郴發覺之後,粲然一笑,“做什麼呢?”怎麼老盯著黃曆,是何道理。阿遜要娶親,且還早著。
陸芸笑咪咪抬頭,“不告訴你。”徐郴笑著搖搖頭,招手叫來一雙幼子,查問起功課。徐述、徐逸都是神氣活現的,“爹爹,我全都會,您考不倒我!”
燈市口大街徐家,很和美。
歐陽老夫人還沒過五七,吉安侯府也是一片白素,二老太爺鍾亨去世。“阿遲要去弔喪吧?”徐郴問陸芸,“吉安侯府是孟家親戚。”
陸芸唬了一跳,“去不得!”靈堂陰氣多重啊,這才懷了身孕的人,可不能到那種地方!
徐郴不解,“怎麼了?”兩家是親戚,閨女做晚輩的,去吊個喪怎麼了。
陸芸坐不住了,“命人套車!我這便去閨女家,好生囑咐她。”徐郴莫名其妙,索性跟她一起出了門,“我許久沒見阿遲了,看看她去。”沒良心的丫頭,雖說苦夏,也不能兩個月不著家吧,不知道爹爹想她麼。
到了魏國公府,齊齊全全的一大家人,從師公、外公外婆到張並、悠然、張橦,全都在。“大夫才走不久。”悠然笑容滿面說道:“准準的,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陸芸是早有思想準備的,只是面目含笑而已。徐郴乍聞喜訊,樂的傻了,只會說“好,好,好。”張橦嘴角抽了抽,好嘛,合著二嫂的爹爹跟二哥一樣,就會傻樂!真是有什麼樣的女婿,就有什麼樣的岳父。
☆、102為猶將多
徐郴傻樂了一會兒,眼中看不見愛女,未免有張望之意。張並吩咐,“橦橦,去喚你二哥二嫂出來。”張橦清脆答應,一臉不懷好意笑容,往裡間去了。
悠然低低告訴陸芸,“阿遲還好,不過是略有害羞;仲凱一直看著阿遲傻笑,簡直目不忍睹。故此,方才外子命他回房去,樂夠了再出來。”
陸芸莞爾,“真真還是個孩子。”悠然暗樂,勱勱啊,你即將光榮成為老三了,七八個月之後你一手挽嬌妻,一手抱愛子,到時候我看你是幅什麼模樣!
沒多大會兒,張勱和張橦一邊一個扶著阿遲,小心翼翼走出來。阿遲滿臉無奈,“不用啊,真不用啊。”兩個月,孩子能有米粒兒那麼大沒有,用著這陣仗?
張勱微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他房裡發了半天痴,如今面部表情總算初步恢復正常,不過腦子似乎還不大清楚,極容易說傻話、辦傻事。張橦明顯是跟著瞎搗亂,貌似認真加勁,“是啊,小心點總是沒錯。”眼中全是揶揄。
師公為滿意,眉花眼笑看著張勱、阿遲,怎麼看怎麼順眼。要有小阿勱了!阿勱這麼寶貝女娃娃呢,甚好甚好。很該這樣,小娃娃才聰明過人!
外公笑微微。書房還放著幾方極品寶硯呢,到時小阿勍、小阿勱生下來,不偏不倚,一人一部。長大後讀書寫字麼,也是不偏不向,做曾外公手把手親自教。
外婆喜滋滋。小鞋小衣服要多做一套了,做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才兩個月,肚子是尖是圓也看不出來,如此,男孩兒女孩兒各做一套便是。
悠然和陸芸把阿遲拉到身邊坐下,細細說起各項注意事項。阿遲客氣請示,“可否賜紙筆?實記不住,我還是一一記錄,以免遺忘。”懷了孩子人會變笨,知道不?兩位說了這麼一大堆,抱歉抱歉,以我智商,記不齊全。
悠然笑盈盈,“哪能讓孕婦動手呢?”孕婦,那可是重點保護動物。轉過頭跟陸芸商量,“咱們蘀阿遲寫下好不好?”
張橦心突突跳。娘,就您那筆字,自己家裡隨手塗鴉還成,親戚面前,就不獻醜了吧?張橦旁關切看著,悠然客氣推讓,陸芸謙虛兩句,提起筆。張橦暗暗鬆口氣,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張並和徐郴則以過來人身份,耐心教著張勱。張並溫和告訴幼子,“寶寶雖沒出生,已是小生命,很多事他都懂。兒子,爹爹回去命人送故事書過來,你晚上講故事給寶寶聽。只許講美好,不許講醜惡。”
徐郴回憶起當年,“阿遲幼時,我一撫琴,她便凝神細聽,拍起小手,笑天真無邪。仲凱,寶寶必是愛聽琴音,你若閒了,可撫琴給寶寶聽。”
張勱一一答應,“是,講故事,撫琴,忘不了。”或許還可以讀讀兵書戰策、武學秘籍,如此,孩子生下來,豈不是全才?
兩撥人各自忙活著,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諸位請寒舍用餐便飯。”阿遲笑吟吟邀請,“順便查檢查檢,寒舍飲食如何,是否可口。”不放心這個不放心那個,乾脆實地調研吧。
眾人都嚴肅認真點頭,“極是,應該查檢。”當下悠然命人回平北侯府報訊,告訴張勍夫婦。陸芸命人回燈市口大街,告訴徐遜兄弟三人,“我們不回家吃晚飯了,你們請自便。”
廚房早有準備,一道接一道菜餚上了桌。不只味道極為可口,且賣相奇佳。哪怕是一片普普通通瘦肉,也是紅玉般透明,令人見之心喜。
“阿遲喜歡好看東西。”眾人誇獎時,張勱微笑說道。
師公埋頭扒飯,飄飄然。這孫媳婦是我老人家相中!看看,女娃娃不只長好看,連做出來飯菜都好看呀。
飯後,魏國公府伙食水平得到眾人一致高度評價。張家也好,徐家也好,長輩們紛紛表示:旁先不說,你倆很會吃。成了,不必擔心你倆餓著。
送走兩家長輩,張勱躍躍欲試,“阿遲,寶寶愛聽什麼曲子?”把阿遲樂,“仲凱,他還很小很小,只有一點點大。”才是個胚胎,你說他懂什麼?
張勱認真道:“雖然他很小,可是很多事他都懂,不能哄他。”見阿遲有笑意,忙補充,“是爹爹說。”爹爹向來說一句是一句,不打誑語。
阿遲笑吟吟倚貴妃榻上,開始點歌,“仲凱,天兒怪熱,彈首讓人聽了變涼曲子吧。”不許用冰,不許吃寒涼之物,這個夏天過好悶熱。孩兒他爹,讓我涼涼吧。
張勱撫起《高山流水》,琴音悠揚,悅耳動聽。一曲既終,阿終拍掌輕嘆,“我好像到了一處有山有湖仙境。山上青松蔥蘢,山下芳糙碧鸀,湖面碧波粼粼,湖畔流水潺潺,身臨其境,俗念頓消,清涼頓生。”
張勱微笑,手掌貼妻子平坦小腹上,柔聲問道:“寶寶愛不愛聽?”阿遲嘻嘻笑,“寶寶愛不愛聽,尚不得而知。仲凱,寶寶娘愛聽。”
張勱重坐回古琴旁,清了清嗓子,端坐說道:“寶寶娘若要聽,該聽《素華映月》,該聽《一一曲》。”阿遲又驚又喜,“仲凱,曲子譜好了麼?”業餘音樂愛好者,親自譜曲,好像難度頗大。
張勱白衣勝雪,輕撫琴弦,美妙琴音傾泄而出。曲調悠揚流暢中又帶著浪漫溫馨,旋律起而又伏,綿延不斷,優美動聽。阿遲心中感動,兩人四目相對,目光纏綿繾綣。
自此之後,阿遲輕易不出門。這個年代缺醫少藥,懷孕這件事,“人生人,嚇死人”,再怎麼慎重都不嫌過份。何況魏國公府占地遼闊,房舍眾多,花園、假山、魚池、樹林應有有,家呆著並不悶。
時不時有人慰問。悠然和陸芸是不必提了,三兩日總要過來看看,前前後後檢查一遍,交代一通。程希和馮姝這一對閨中密友也時不時前來,陪阿遲說說話、喝喝茶、散散心。
悠然和陸芸很有默契,凡家裡不大好事,一律不讓阿遲知道。“是初胎呢,阿遲還小,可要小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