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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遲心中柔軟,他,是很好很好的;他的家人,也是很好很好的。
殷夫人的小型壽宴圓滿結束,徐二太太長長鬆了一口氣:歐陽氏看那賤丫頭倒蠻中意的樣子,看來嚴家是肯要的。如此,敏兒便沒了危險。
徐二太太更加慷慨大方,金的玉的、圓的扁的,流水般往徐素心房裡搬。橫豎這些東西只是讓她開開眼,養出些氣度來,莫再畏畏縮縮小家子氣,等往後出了閣,按著她的身份,哪配使這些。
徐二太太心裡其實是很想埋怨公公徐次輔的,您想獻媚嚴首輔,使什麼法子不成,要許出位孫女去!徐家有孫小姐做了妾,說出來很好聽麼?連帶著其餘的小姐們也不好說婆家。
想起說婆家,徐二太太泄了氣。大房走了狗屎運,定了那麼個富貴逼人的東床快婿,敏兒再怎麼著,也是超不過去的!想比國公夫人更闊,除非是嫁給一品大員,或是嫁給皇帝。可一品大員哪有年輕的、尚無妻室的?早已白髮蒼蒼,兒孫滿堂。皇帝麼,向來不娶官員之女,本朝后妃大多來自民間,是平民之女,或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女。
還有三房那兩個丫頭,也是可惡之極。徐二太太恨的牙痒痒,老三兩口子做出那種事,罰跪祠堂怎麼了,不應該麼?他們一撇清,生生是坑了二房,讓嫡出二房出了做妾的女兒!素蘭、素芳那兩個丫頭,先是執意陪著罰跪,繼而大聲哭嚎,“爹爹您怎麼了,弟弟,你別昏過去啊。”吵吵的震天響,吵吵的老爺知道了,於心不忍,輕輕放過了三房不說,還嘉獎那兩個丫頭一番,私房給添了不少嫁妝。
一個兩個三個的都有著落了,只有我敏兒還吊在半空!徐二太太心中氣苦,難以排遣。她是殷夫人嫡親兒媳,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徐府備受器重,從沒人敢小瞧。可自打大房一家子回了京,她開始事事不順,越來越不順,由不得她不怨憤。
竟然淪落到要對那賤人留下的賤丫頭假以辭色!徐二太太氣的臉都白了,要不是為了敏兒,徐素心,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二太太為了親生女兒不跳火坑,忍氣吞聲,對著五小姐徐素心和顏悅色,備極關愛,吃穿用度,都給徐素心用上好的。徐素心底子很好,沒幾個月的功夫,被養的嬌美玲瓏,稚嫩可愛,整個人也比之前大方不少,站出來,居然也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了。
八月底,徐素心被鄭重帶到徐次輔面前,徐次輔審視她良久,點了頭。不是說這孩子天生的畏縮,怎麼教也教不好麼?怎麼不過數月光陰,變化如此之大?徐次輔只是對家務不甚留心,並不呆傻,稍一想也便想清楚了,心中對徐二太太這兒媳婦存了厭惡。
徐素心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高興的獨自關在房裡,快活的轉了幾個圈兒。她如今也有漂亮衣裳了,腰下繫著艷麗華美的石榴裙,裙子飛起來,徐素心的心緒也跟著飛了起來。
終於可以離開徐家了!徐素心莫名的興奮,嚴家再差,也不會剋扣自己的飲食,動不動就不許吃飯,動不動就罰跪、責打吧?歐陽老夫人看著很慈祥,嚴璠的母親眉目也和善,至於嚴璠的妻子,聽說是舊家之女,閨訓極嚴,許是會比徐二太太強上那麼一點半點?她若兇悍,自己躲到院子裡不出來便是。自己到底是徐家的女兒,她也不能太過分了。
嚴璠,聽說很俊美,很文雅。徐素心轉了十幾圈,暈暈的躺倒在床上,笑出聲來。沒有老頭子,沒有粗俗霸道的男人,還能離開徐家,真好,真好。
殷夫人和她嫡親兒媳徐二太太一樣,氣的肝兒疼。大房、三房全都不孝順,全都自作主張嫁女,單單坑了循規蹈矩的二房。二房是嫡支,何等尊貴,卻要出個做妾的女孩兒!殷夫人本就不喜徐素心,事情塵埃落定後對徐素心更是厭惡,這丫頭真給二房丟人,給她爹丟人。
從前,殷夫人若流露出厭惡之色,徐素心會嚇的戰戰兢兢,渾身發抖。如今,殷夫人再怎麼臉色差,徐素心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溫順的低下頭,視若無睹。
徐素心是徐家年紀最小的姑娘,卻是最先出閣的姑娘。九月十六嚴璠隆重迎娶許家女兒,嚴府賀客盈門,車馬一直排出兩里地,門前水泄不通。十一月十六黃昏時分,嚴家一乘八人抬的大紅轎子,從側門抬了徐素心進府。轎子乍一看上去是大紅色,細看,中間雜有粉色紋。
徐素心出嫁之後,嚴首輔待徐次輔格外和氣,坦然不相疑。徐家親孫女都能到自家做妾,看來老徐真是嚇破了膽子,再不敢起異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只有這一更了,昨天熬夜了, 不舒服。
明天爭取白天寫,早點寫。
“謂他人母,亦莫我有”出自《詩經·王風·葛藟》,《葛藟》,流離失所、寄人籬下的青年作詩以自嘆。
謂,呼喊;有,同“友”,親近。“稱呼他人做母親,她也不肯待我親近。”
☆、56招舟子
徐郴對這件事一直心存內疚,直到朝中局勢越來越平靜,徐次輔的處境大大好轉,才略好了些;對父親的內疚過後,又是對徐素心的內疚,這孩子最小,還不到十四,徐家實在虧欠她。
陸芸的想法和徐郴差不太多,阿遲只有慢慢勸他倆,“既然選擇從政,必然要面對朝中爭鬥,誰也不能倖免。不拘是祖父,還是別人,都是一樣的。”
“實力和對手相差太遠,只好暫斂鋒茫,示人以弱;示弱的法子有很多,祖父偏偏選了對女孩兒傷害最大的一種。”他自己不願卑躬屈膝罷了,更樂意犧牲孫女們。
“至於素心,臘月里素心曾歸寧過一次,單看臉色,比在徐家時紅潤不少,眉宇間添了開朗之色。爹,娘,我頭回見素心的時候,她羞怯的很,一眼看上去就是個小受氣包。”
徐郴和陸芸都心裡都沉甸甸的,這算是個什麼事,徐家的姑娘慘到要給人做妾了,日子反倒過的比從前更舒心!可想而知素心從小在徐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了,這可憐的孩子。
阿遲輕輕笑了笑,“爹,娘,素心如今不是最慘的時候,如果有一天嚴首輔被祖父徹底鬥倒了,再也不得翻身,她才是沒有活路。”
不拘是誰,被送到了嚴家,除非嚴首輔能一直聖眷不衰,一直把持朝政,否則就是死路一條。徐次輔打算送出去的,根本就是名幅其實的“犧牲”。
徐郴雖一直是閒職,到底是進士出身,為人又聰敏善思,略一尋思也即明了,頓時臉色慘白。父親一開始是要把阿遲許過去的,是要阿遲去送死?阿遲,我可憐的阿遲。
今天是阿遲把話挑明了,徐郴不得不往這方面想-----他並不是想不明白,他是一直不願意想明白,一直在逃避。父親,他從小敬愛的父親,原來是這般冷酷無情。
夜深人靜時,徐郴低聲交待陸芸,“娘子,若到了正陽門大街,你一刻也莫離開阿遲。”陸芸紅著眼圈點頭,“我這也是心驚肉跳的,唯恐阿遲被人算計。”素心嫁了之後,原本有意求娶徐素敏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殷夫人、二太太、徐素敏,心裡不知怎麼嫉羨阿遲呢。
她們能在公公徐次輔眼皮子底下,把素心作踐成那幅模樣,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這樣的人,這樣惡劣的品性,讓人不得不防,不得不嚴防。
轉眼間到了臘月初八,各家各戶開始忙碌著過年。京城的冬天尤其寒冷,臘月里滴水成冰,陸芸張羅著給丈夫、兒女添大毛衣服-----京城,比南京冷的多。
平北侯府一向愛湊熱鬧,陸芸正挑揀著皮子,悠然差人送來兩箱子上好紫貂、白狐、青狐、紅狐、藍狐,“我家夫人說,粗陋了些,莫嫌棄。”平北侯府差來的管事婆子滿臉陪笑說道。
陸芸笑著道了謝,厚賞來人,心裡暖融融的。仲凱的母親真是客氣的很,體貼的很,我家阿遲往後若是到南京單過自然好,便是留在京城,有這樣的婆婆,魏國公府人再多、再難纏,也是不懼的。
過後,陸芸叫了阿遲來挑揀,“看看,喜歡哪一件。”阿遲仔細瞅了瞅,沒多大會兒就挑好了,“我要那件藍狐,就是整張的那個;還有紅狐,火紅火紅的那個。”
陸芸故意問道:“為什麼單要這兩件啊。”阿遲很淡定,“這兩件,是他親手獵的。”陸芸似笑非笑看過來,阿遲無知無覺的看了回去,橦橦回回來都會帶上他的信,您和爹爹不是知道的麼,我又沒有私相授受。
陸芸誇張的嘆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趕到明年冬天,或後年春天,早早的給你們辦了婚事吧。”女孩兒就是這點不好,養大了,早晚是人家的。
阿遲很孝順的說道:“別呀,您和爹爹會捨不得我,會想念我的,還是莫要太早。”陸芸嗔怪的橫了她一眼,這是女孩兒家該有的樣子麼,說到婆家都不帶臉紅的。
母女二人說著家常,冬日裡天短,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陸芸忽想起,“橦橦十七了吧?還沒說下人家?”阿遲不經意說道:“沒呢,求親的人家雖多,總沒有伯父能看上眼的,更沒有外公能看上眼的。”想娶張橦橦,先要過了張並這一關,然後,還要過了孟賚這一關。
陸芸笑著搖頭。孟家老太爺若是按著挑女婿的眼光來挑外孫女婿,這可難了。平北侯當年迎娶孟家五姑娘時,已是名聞天下的征戎大元帥,青年得志,功成封侯,這樣的人才一百多年來攏共也沒幾位啊。
離著元旦越來越近,街道上十分繁榮,車水馬龍,家家置辦年貨、送年禮,喜氣洋洋。陸芸悉心備辦了年節禮,送往至親好友處,正陽門大街是不必提了,極豐厚,從吃的到穿的到用的,各色齊備,樣樣不缺。
臘月二十二,一隊英姿颯然的少女護衛著一輛三駕馬車從容而來,身後更跟著兩輛平頂馬車,看樣子裝的是年貨。張橦笑吟吟下來,被迎到內宅,“伯母安好,我啊,奉命來送年禮的。”
張橦一臉燦爛笑容,調皮的沖阿遲眨眨眼睛,阿遲微笑,橦橦是有什麼開心事麼,樂成這樣。陸芸笑道:“伯母還有不少家務事要忙活,橦橦,咱們不是外人,伯母便不跟你虛客套了,你和阿遲自在說話,可好?”
張橦笑盈盈站起來,正要開口,昌化輕盈的走了進來稟報,“夫人,大小姐,張大小姐,姑爺來了!”
徐家只有阿遲一女,這姑爺,自然指的是張勱了。陸芸大為驚奇,“仲凱來了麼,他什麼時候到的京城?”
張橦得體的笑著,“伯母,我今兒個一直在家,方才出門的,可沒見著他。”二哥你真是爹爹的好兒子,孝順岳父岳母、討好未婚妻,沒人教你就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