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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帛吃了一驚,“您怎麼幫我?”咱們圖謀的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的嫁為原配嫡妻,您可千萬莫走邪路,連帶的我也被人看不起。
秋姨娘似笑非笑盯著女兒,“說說吧,你到西園這些時日,都做了什麼?”一幅對你娘親我很不以為然的樣子,你自己本事大,倒是把事做成了沒有?這沒心計的傻丫頭。
程帛眼圈一紅,“我還能做什麼,不過是時時刻刻溫柔寬厚,圖個好名聲。再繡方帕子、打個絡子討好人罷了。”自己所有的,不過是這些,還能怎樣?
原以為美貌便是女子的依仗,如今才發覺根本不是。自己和張家表哥是見過幾回面的,哪回不是打扮的恍若神仙妃子,表哥卻從來淡淡的,並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住到西園之後,更聽說京城傾慕表哥的美貌少女甚多,他全部不為所動。程帛有些意興闌珊,如果不能令他拜倒在石榴裙下,天生麗質又有什麼用呢。
秋姨娘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程帛,“你乾脆笨死算了!好容易住到西園,你不想法子讓張家那小子多看見你,被你迷上,你倒有閒功夫做這些有的沒的!旁人再怎麼說你好,下人再怎麼說你好,有用麼?抓住男人,才最要緊!”
程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您那是勾引男人的法子好不好,不是嫁人的法子。我不是要引誘表哥,不是要和表哥有肌膚之親,是要他三媒六聘的來娶我。女孩兒家一看出身地位,二看人品性情,我出身已是差了,性情舉止上,可是再也出不得差錯。
“你今晚就和我出去,到正房陪安太太說說家常。”秋姨娘當機立斷,“張家那小子必是要來請安問候的,待見了面,你不必太過矜持,可暗送秋波。”我把你生的這般好看,容易麼?空有這樣傾國傾城的容貌,卻連個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也迷不住,簡直暴殄天物。
程帛尚有猶豫,秋姨娘冷笑道:“這都臘月了,難不成你還想留在西園過年?”此時不動,卻待何時。真依著你,還是這麼不溫不火的,不過是你灰頭土臉回到程家而已,什麼也得不到。到那時候,咱們母女真成了程家的笑話。
“您容我好生想想。”程帛螓首低垂,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秋姨娘雖氣她沒出息沒決斷,心中到底還是憐惜,哼了一聲,端起茶盞喝茶。
喝光一盞茶,見程帛還在細細思索,冷笑道:“你還用想什麼?若是你沒有斬獲,就這麼回了程家,不過一年半載的,太太不是把你許給人做填房,便是把你許個貧寒士子,或是哪家不爭氣的庶子。你若自甘下賤,我也不深管。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姑娘,托生在我肚子裡,姑娘受委屈了。”
程帛順勢倒在秋姨娘懷裡,“哪有哪有,您從小到大寶貝我,我哪有受委屈?”秋姨娘嫌棄的推推她,“都多大了,還撒嬌呢。”見程帛賴著不動,便也摟著她親熱。
程帛很清楚,自己之所以還能安安生生做程家二小姐,是因為大姐程希還沒定親。等到程希定親之後,程太太一定會胡亂給自己定門親事,絕不會是好門弟好人家。程老太太不願意又怎樣,程御史不願意又怎樣,他們一個老了,不出來走動;一個是男人,進不到內宅,給庶女說親事,他們真是無能無力。
秋姨娘在程家頗有幾個耳目,太太房裡的事也能打聽到三件兩件。程太太早已給庶女挑了幾門親事,不是家裡精窮,就是子弟猥瑣,而且婆婆嚴苛不近人情。如果是想一進門就當家呢,也有,給人做填房,嫁個半老頭子。
這些人家程帛都不願意,只有自己想法子。她去吳守備家赴宴時偶遇吳二郎,吳二郎雖是庶子卻相貌清秀,舉止飄逸,程帛也曾經很動心。畢竟吳守備家中殷實,吳二郎又年輕俊美,庶子娶庶女,門當戶對。
誰知沒過多久,吳二郎便聘定了武鄉侯府的九小姐。九小姐也是庶出,不過武鄉侯府豪富,九小姐又得武鄉侯寵愛,妝奩豐厚。吳二郎說起來也是娶了侯府小姐,身價倍增。
連吳守備家的庶子都不願意娶自己這姿容絕世的庶女,程帛備受打擊。身份是這麼重要?妝奩是這麼重要?程家家底雖不薄,卻也不厚,程帛的妝奩只會普普通通。
張勱的出現,給程帛帶來曙光。原來世上有這般偉岸的男子,光明磊落,襟懷坦蕩,好不令人心折。他是堂堂魏國公,議親竟不分嫡庶!讓程帛如何不動心。
程帛憶及那高大的身形,心中怦怦直跳。他仿佛一座山似的,讓人依賴,給人安穩。“我跟您去。”程帛站起身,“我怎麼打扮為好?您幫我看看。”
“這才對了。”秋姨娘款款站起身,滿意的笑著,“我閨女本就是閉月羞花的容貌,這陣子略清淺了些,更加楚楚動人。依著我,竟是沐浴了便可,不需刻意妝飾。”清水出芙蓉最好,你的本色已經足夠了,無須脂粉。
命侍女備了熱水,程帛舒服的泡到浴桶中。秋姨娘在程家一則有程御史護著,二則有程老太太在旁助威,一直是養尊處優的。這時卻親自替女兒洗浴,纖細的手指輕輕柔柔,程帛面帶微笑,享受的很。秋姨娘異常慈愛,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 ……
“你大姐竟不來看你,哪像個做長姐的。”
“大姐命侍女來傳了話,她到鄰舍徐家藏書閣借書去了。”
“女孩兒家看什麼書,有個屁用。算個帳什麼的倒還行,掌家理事能用上。”
“有用呢,徐家大小姐,安家小姑娘,都是飽讀詩書的,氣質高華,與眾不同。”
“什麼氣質高華,我愣是沒看出來!依我看呀,就我閨女最與眾不同。”
“您看我,當然是怎麼看怎麼順眼了,我是您親生的呀。”
“丫頭,甭老羨慕你大姐,等往後你嫁好了,是她羨慕你。”
“我從前是羨慕大姐的,如今不了。跟徐家大小姐、安家小姑娘一比,大姐都該自慚形穢了。安家小姑娘很受父母寵愛呢,嬌縱的很。徐家大小姐那才是真正千嬌萬寵的嫡長女,在徐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唉,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往後你風風光光嫁了人,生下女兒來,也這般嬌養她罷。”
“嗯,我看行。”
……
藏書閣里,安冾挑了個僻靜角落坐著,專注的翻看《河渠書》。阿遲和程希各自揀了把舒適的紫檀圈椅,閒閒翻著本遊記,手邊放著茶水、點心。
閣外響起青年男子的聲音,優雅動聽,“勞煩老管事,某欲進閣覓兩卷古文。”老管事慡朗的答著,“不湊巧呢,閣中有女眷,表少爺您列出書名可好?我這就給您尋出來。”
男子低低笑了一聲,“也好,請具紙筆。”外面沉默了片刻,老管事大聲說著,“表少爺,煩勞您等等。”命小廝進去尋書。再過片刻,小廝拿書出來,填了借書單,男子彬彬有禮道了謝,翩然遠去。
安冾小姑娘不快的抬起頭,阿遲笑咪咪看過來,“冾兒,我家老管事說話一向大聲,再也改不了的。”安冾揚揚清秀的眉毛,“老年人耳朵聾麼,所以說話大聲,這我知道。”甭當我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兒,淵博著呢。
閣中並沒留侍女,程希便比平日大膽許多,故作嘆息,“表哥啊,表哥和表妹-----”聲音拉的很長,面有揶揄之色。安冾聽了,困惑看向阿遲,這所謂的表少爺,不會是你命中注定的夫婿吧?表哥和表妹,可是天作之合。
阿遲坦坦蕩蕩,“表哥不成,血緣太近。”安冾感興趣的湊過來,“此話怎講?”阿遲誨人不倦,“本朝初開國時,律法曾禁止表哥表妹成親,便是因為血緣太近,不利子嗣。不過表哥表妹成親在民間流傳甚廣,屢禁不止,才無奈作廢的。”
安冾鄭重點著小腦袋,頗為嘉許,“徐姐姐博覽群書,涉獵甚廣。”連開國時的律法都看過,了不起。程希嘲笑道:“聽聽,沒出閣的小姑娘家,連這話都說出來了。”女孩兒家何等尊貴,“成親”這樣的字眼,如何能講。
阿遲神色自若,“我若在客廳,自然是一派端莊;若是在臥室,便隨意許多;若到了浴室,更加不拘形骸。你們是我好友,和你們相處,呃,權當是在臥室吧。”離浴室還差著一步,若能當作在浴室,咱們可就親密無間了。浴室,那可是全身脫光光的地方。
☆、耿耿不寐
程希和安冾都一臉正色,“榮幸之至。”原來我們不只可以登堂,也能入室啊。兩人雖是故作正色,眼中都有調皮之意,安冾更是緊繃著一張小臉,唯恐一個不小心便會笑出來。
阿遲作循循善誘狀,“咱們私下裡相處,要暢所欲言才好,對不對?如果我跟你們說話也要正經八百的,就好像身在臥室也要擺出在客廳的姿態,豈不疲累。我若疲累,你們豈不心疼。你們若心疼,我豈不是會過意不去,更加疲累。”
程希先撐不住笑了,“就你歪理多!”阿遲也笑了,“哪裡哪裡,豈敢豈敢。”安冾跟著笑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把阿遲拉到一邊,悄聲詢問,“表哥表妹血緣接近,不能成親,這是真的麼?”
阿遲見她神色認真,沉吟了片刻,委婉說道:“自古以來表哥表妹成親的很多,有人生下不健全的子女,也有人生下聰明健康的子女。穩妥起見,表哥表妹成親儘量避免為好,卻也不可一概而論。”
安冾出了會兒神,不知在思索什麼。阿遲微笑,“難不成冾兒也有親表哥?”安冾回過神來,白了她一眼,“我雖沒有親姨母,卻有兩位親舅舅呢,自然有親表哥。表哥都比我大一截,跟親哥哥似的疼愛我。”我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好不好,我在擔心表姐們。
不是自己的事,那你替誰著想呢?阿遲好笑的瞅瞅安冾,這愛操心的小姑娘。安冾皺著小眉頭想了一會兒,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任家表姐、李家表姐,可以趁早死心了,嫁不到二表哥的。
申時前後安冾和程希告辭要走,阿遲也沒多留,陪著她倆到正房辭了陸芸,又送她倆至垂花門。西園的轎子早已候著,安冾和程希上了轎,四名粗壯有力的婆子抬著走了。
“我才跟程姐姐和安小妹灑淚而別。”回到正房,阿遲大言不慚的聲稱,“有些倦呢,要回房歇息一會兒。”母親大人,此刻我需要孤獨,想一個人靜靜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