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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翰和佩阿在外頭服侍,柔翰俏皮的沖佩阿眨眨眼睛,我家二公子心情很好呢,你聽聽,這琴音多麼澄澈明朗!佩阿抿嘴笑笑,我家大小姐的曲調時而歡快,時而纏綿,再彈下去,咱們悄悄撤吧,莫討人嫌。
“一一,我要親自為你譜支曲子。”一曲既終,餘音裊裊,張勱柔聲說道。
“譜支什麼曲子呀。”阿遲眼角眉梢,都是喜悅。
“素華映月。”張勱神色繾綣。
“好啊。”阿遲歪頭想了想,補充道:“素華映月,又名一一曲。”
四目相對,心神俱醉。
二房搬走之後,四房、六房相繼搬走,各有一番忙亂。張釗、張錦待張並一向親厚,住在國公府也是為了不讓林氏太夫人一人獨大,是回護張勱的意思。張釗、張錦搬家的時候,張並和悠然都來了,事無巨細,親自過問。
張釗為人極有成算,武氏持家有道,是不用人擔心的。張錦、沈氏夫婦就顯得天真沒城府,好在兩個兒子都已是人到中年,孫子們也爭氣,單住之後,日子應該也不壞。
偌大的魏國公府,一下子空曠起來。阿遲淡定的四處巡視過,用不著的空屋子暫時封閉。貴重家什也好,擺件也好,該入庫的入庫,該蒙起來的蒙起來。
“很浪費。”阿遲真心這麼覺得。這麼大的宅院,只住自己和仲凱夫妻二人,不只是奢侈、鋪張,簡直是糟蹋、糜擲。
回平北侯府時,跟悠然說起,悠然笑著反對,“過個兩三年,你就不會這麼想了。”眼中頗有促狹之意。過幾年,等你們有了孩子;再過些年,等你們有了孫子,就不會覺得國公府太大。
想當初,哥哥想要十個八個孩子呢!悠然笑吟吟。雖然後來他知道生孩子不容易、養孩子不容易,兩子一女也勉強可以接受,可在他心目中,孫子是越多越好的,十個八個的,可不嫌多。
阿遲想明白悠然的話意,紅了臉。正月十五那天,大嫂傅嶸被確定診出了喜脈,全家人都樂的合不攏嘴。師公還興沖沖的開始盤算,“生個小阿勍好!到時候,孩子歸我教!”
大嫂已是有了身孕,那自己……?阿遲臉更紅了。悠然含笑拍拍她,“孩子的事,順其自然最好,不必多想。”阿遲連連點頭。
歡聚過後,張勱和阿遲臨走,再一次邀請師公,“您跟我們回罷。”師公雖是心動,卻堅決的搖手,“再等等,再等等。”新婚沒多久呢,我老人家有眼色,不去添亂!
張勱和阿遲沒法子,依依不捨的上車而去。
晚上張並回房,有些納悶的問悠然,“阿悠,我怎麼依稀聽見,阿勱喚他小媳婦兒做‘一一’?”
悠然不解,“有何不妥?”小兩口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有什麼呢。
張並皺眉,“阿勱真可憐,在咱家是老二,成了親之後,居然還是老二!”
把悠然樂的,“哥哥此話怎講?”
張並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這都不懂?他小媳婦兒是一一,他自然是二二了。”
“哥哥你……”悠然笑的肚子疼,張並伸出寬大溫暖的手掌,一邊替她揉著肚子,一邊嘆息,“阿勱,可憐啊。”
☆、 94、我視謀猶
“其實勱勱能做老二已經很不壞了。”好半天,悠然笑夠之後,客觀評論,“如今他還能做老二,等到小娃娃出生,他極有可能會變老三。”
不能吧?張並低頭看向妻子,眼神中帶著疑惑和詢問。在他心目中,丈夫、父親才是一家之主,才是當家作主的人。不過男人如果愛妻情深,讓著妻子、哄著妻子也無傷大雅。譬如,妻子要執意要做島主,丈夫便做副島主;妻子要做老一,丈夫便做老二。
可是,等到勱勱有了小娃娃,會悲慘的由老二變老三?兒女壓在父親前頭,那怎麼能成,長幼尊卑全亂了套,小娃娃不得被慣壞了?
悠然跟他過了二十多年的日子,哪會不懂得他,故作沉吟,“豈止,往後小娃娃多了,他還會變成老四、老五、老六……小娃娃越多,他越靠後。”
“老六不行!”張並斷然反對,“至少也要老十!”一個媳婦兒,八個小娃娃,勱勱你老十,就這麼說定了。
張並神色極為認真。悠然無言半晌,捧腹大笑,哥哥你越來越沒有原則了,不過我喜歡!
陽春三月之時,程御史風塵僕僕到了京城。已經年過半百的程御史笑容滿面、喜氣洋洋,程帛這門親事實在出乎他意料的好,鄧攸既年輕又俊美,還是堂堂羽林衛指揮使,前途無量。女兒既不用做人填房,又不用嫁個窮酸,程御史心裡美滋滋的,走路都想飄起來。
他這一飄飄然,就把秋姨娘也帶過來了。秋姨娘本就生的美艷動人,自打程帛定了親,她心中一塊大石落下,更加巧笑嫣然,楚楚有致。最難消受美人恩,美人輕啟朱唇,央求親去京城看女兒出嫁,程御史怎忍違背?
程御史船到通州,平北侯府已差了僕役侍女前來迎接,一行人順順噹噹到了客棧,歇了一晚,次日啟程赴京,直接把程御史接到別院,“侯爺說,他改天替您接風。這別院才打掃過,您先湊合住著,缺什麼少什麼,千萬別客氣,只管開口。”等程御史一行人安頓好,禮貌的告辭了。
秋姨娘有悻悻之色,“瞅瞅這架勢,打發窮親戚呢?沒拿咱們當回事。這不,一兩天了,正主愣是沒露面兒。”程御史訕訕道:“表弟日理萬機,忙的很,忙的很。”含混著打了岔,糊弄了過去。
程御史和秋姨娘這一對,一個是愛美色的男人,一個是仰人鼻息的妾侍;一個要曲意奉承美女,一個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服侍主人,故此兩人之間倒一直很和諧,極少齟齬。十幾年過去,頗見情份。秋姨娘若偶爾使使小性子,程御史捨不得發作她,只好讓著她。
夜深人靜之時,程御史慢慢說道:“我是南京的閒職,小小一名御史,朝中誰知道我?女兒能有這番際遇,靠的是表弟。”
秋姨娘是個美人,相信美貌的力量,“說一千道一萬,也要女兒美貌出眾才成。女婿雖好,可是出了名的紈絝、好色,女兒若不美,他會肯要?”
程御史大為頭疼,“娶妻娶德,納妾納色,誰家娶媳婦兒是單看美貌不美貌的?鄧家富貴,聖上格外榮寵,這滿朝之中,想嫁女兒給鄧攸的人家多了,他為什麼偏偏看上帛兒?能僅僅是因著美貌麼。”
秋姨娘想想,也覺有理,“那,明兒咱們到平北侯府拜訪,可好?多虧人家替咱們照看女兒,總要過去道個謝。”
程御史又想糊弄過去,“明兒再說,明兒再說。”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能跟著過去?我和平北侯真沒多少交情,他不過是看著廣寧程家的顏面,才肯照看我,我也不能太不識個眉高眼低。
到了第二天,程御史本想偷偷溜出去,卻被秋姨娘盯的極緊,走不脫。程御史急了,“你不能去!京城規矩重,不許帶妾侍出門應酬。”
秋姨娘笑吟吟道:“若是別處,我自然犯不上過去討人嫌。可這是平北侯府呢,他府上便住著位姨娘,還待若上賓,可見不在意世俗規矩,不礙的。”
程御史便有些躊躇,究竟能去,還是不能去?正猶豫著,門上報“鄧指揮使到訪。”程御史忙命秋姨娘迴避,“女婿來了。快,你快進去。”不由分說,把秋姨娘推到屏風後。
秋姨娘在屏風後偷偷往外看,心中歡喜。鄧攸長相過的去,今天又著意打扮過,一身銀袍,衣料考究,腰帶上繫著塊小羊形狀的白玉佩,溫潤瑩徹,雕工不凡。“又俊美,又富貴!”秋姨娘看著眼前的鄧攸,跟從前程太太說過的鰥夫、寒士一對比,這份滿意,就甭提了。
“還未拜見岳母。”屏風外,鄧攸斯斯文文的客氣寒暄著。程御史笑道:“南京實在離不得你岳母,一大家子人都靠她照管呢。賢婿,家常過日子,離不得主婦。”
秋姨娘眼珠轉了轉,眼角掃到牆角一個小凳子,故意伸出腳去,把它踢翻。緊跟著,嬌滴滴的“哎喲”一聲。
聲響傳到外頭,鄧攸不由站了起來,神色間很是關切,“何事?好像有人受傷了。”他好色成性,再也改不了的,方才那聲音分明是出自女子之口,而且仿佛是嬌美女子之口,讓他如何不關切。
程御史尷尬的轉過頭,秋姨娘款款走出屏風,滿面含羞的福了一福,歉意說道:“對不住,擾了貴客。實是奴家走路不小心,竟帶翻了小凳子。”
“無妨,無妨。”鄧攸乍一見到美女,只覺萬事好商量。後來大著膽子仔細看了幾眼,心中吃驚,眼前這美人雖年紀略大幾歲,卻著實美貌。更奇怪的是,自己竟有似曾相識之感!這可奇了。
“這是二小女的生母秋氏。”程御史沒轍,只好含糊的給引見。鄧攸恍然大悟,怪不得呢,眼前這位秋氏,和曾經驚鴻一暼的程家二小姐,十分相像!
對著美人,鄧攸哪有不客氣的,一揖到地,笑著叫“姨娘”。秋姨娘笑著回了半禮,得意的看向程御史:瞅見沒有?女婿很知禮!
平北侯府送來請貼,要設宴為程御史接風。鄧攸來了勁,“岳父,姨娘,我送您兩位過去。”表叔要請客,那我自然是要去湊熱鬧的!要和表叔同席飲酒了,真是讓人激動萬分、熱血沸騰啊。
程御史還沒來的及開口,秋姨娘嫣然一笑,“如此,有勞了。”程御史不大讚成的看過去,秋姨娘柔聲軟語跟他悄悄商量,“女兒也在呢,她是要定親的人,自然害羞不見人的。我陪著她,成不成?”程御史拿她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鄧攸興沖衝出了門,騎上馬,跟著程御史的馬車去了平北侯府。“大表哥,我這幾個月可規矩了,一點壞事沒幹過!”到了平北侯府,見著張勍,信誓旦旦的表功。
“難為你了。”張勍微笑。鄧攸這小子也不知是新被皇帝委了重任,還是真在意父親不許他叫“表叔”,這幾個月來,沒調戲過民女,沒鬧出過醜聞。
程御史和張並見了面,敘過寒溫,含混說道:“有位內眷,煩請帶去見見小女。”沒敢說要拜見侯夫人。張並微曬,“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命人把秋姨娘和幾名程家侍女帶去內宅。
張勍、張勱兩兄弟都在,隆重招待程御史。可憐這兄弟倆從小就被悠然恐嚇,“凡和你們祖母沾了邊兒的人和事,都要慎重再慎重!否則,誰把祖母招了來,祖母歸誰伺候!”——童年的陰影,一直延續到成年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