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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扔到水裡我還聽個響兒呢。”花了錢,卻沒辦成事,還拿宮裡的無賴沒轍,林氏氣的肝兒疼。
年老之人,格外禁不住氣惱,林氏一氣之下,病倒了。林氏這一病倒,張懇激動的跑到佛前上了柱香,“佛祖保佑,讓她多病些時日吧,至少等國公爺和新夫人離了府!”省的鬧起糾紛,自己幫著哪頭都不合適。國公爺,惹不起;嫡母,也是惹不起。
他老婆蘇氏躺在床上,臉色陰沉,“你是打算著過年也不讓我好了?”張懇打了個激靈,跑到門後躲著,囉囉嗦嚏說道:“等,等國公爺去了南京……”
“他要正月十五之後才動身!”蘇氏積蓄了半天的精神,化作一聲怒吼。張懇嚇的差點兒跪下,滿臉陪笑說道:“太太,短日子好熬,短日子好熬。”
蘇氏很想把他拎過來教訓一通,奈何身上沒力氣,只好怒氣沖沖瞪著他,恨鐵不成鋼。張勱他是晚輩!徐氏更是個十六七歲、任事不懂的小姑娘!瞧瞧你這點子出息,我雖是弱女子,替你羞也羞死了。
“府里,過年準備的如何了?”半晌,蘇氏冷冷問道。張懇忙一五一十回稟,“府里跟往年一樣,諸事都已備辦齊當,再也出不了差子的。太太,新夫人雖是才進門,管事、婆子們都是使老了的,照著舊例辦理即可,簡便的很。”你別看不上新夫人了,人家年紀雖小,為人處世很穩當,魏國公府秩序井然,有條不紊。
蘇氏瞪了張懇一眼,無奈的閉上了眼睛。這狠心賊,兒女被他哄住了,僕婦們被他嚇住了,真看不出,他竟也有這手腕。張懇,你個沒出息的,正事上你不成,歪門邪道倒是在行!
平北侯府,張並一家歡歡樂樂準備過年。“難得的,一家子聚得這般整齊。”悠然笑咪咪盤算著,“除夕祭祖、守歲,咱們便同在魏國公府,不能讓勱勱和阿遲小兩口孤孤單單的,對不對?”往年,或是有人出征打仗,或是有人任職外地,過年時不是缺這個就是少那個的,令人遺憾。今年可好,總算丈夫、兒女,人人在家。
“娘,您太英明了,想的真周到!”張勱和阿遲一起拍馬屁,“正是呢,可不能把我倆孤零零扔到魏國公府。大過年的,咱們一家人得親親熱熱的聚在一處,不許分開。”
“瞧著他倆怪可憐見的,咱們便勉為其難,也過去祖居。”張勍低聲跟傅嶸商量著,傅嶸淺笑,“成啊,他倆還小,咱們做兄嫂的,自然要照看著。”
師公今天心情好,又穿上了悠然特地給他新制的大紅壽字紋錦緞袍子,看上去特別喜慶。老爺子笑咪咪看著徒弟、孫子孫女,心裡樂呵呵的。阿勍、阿勱都成了親,小媳婦兒都娶了,小孫孫還會遠麼?懷中抱孫,作育英材,指日可待。
當下便說定了,除夕、初一同到魏國公府,共度佳節。張勱和阿遲相互看看,眼神中都有歡喜之意,師公、爹娘、兄嫂、橦橦一起,這年過的多麼舒心。
“今年元旦,阿遲先輕鬆輕鬆。”悠然這模範婆婆笑意盈盈,“你的封誥還沒下來,元旦進宮朝賀,我和嶸嶸同去便好了。”
悠然算的挺好:今年,阿遲沒封誥,省了進宮朝賀那力氣活兒;明年麼,阿遲封誥是有了,卻已到了南京,也省了這力氣活兒。阿遲,你比我和嶸嶸輕閒呀。
悠然話音才落,侍女輕盈迅速的進來報,“老爺子,侯爺,夫人,宮裡有旨意傳來了。”別聊天了,快準備接旨吧。
阿遲疑惑的看了眼黃曆,不是已經放假了麼?內閣、禮部的官員放假期間堅守崗位,加班加點,照常工作?一道旨意從擬旨、書寫、宣布,中間環節頗多,頗為繁瑣。
雖是疑惑,也只有按著流程走,恭恭敬敬去聽內侍宣讀旨意。這道聖旨本身倒沒什麼希奇之處,不過是誥封阿遲為一等國公夫人,希奇的是放假時節宣旨,和到平北侯府宣旨。
這是誥封魏國公夫人好不好,怎麼著也要到魏國公府去吧?宣旨的是內侍,直截了當的很,也不差人支會一聲,直接奔平北侯府來了。
張並一向出手豪闊,宮裡內侍被他打點的舒舒服服,見了他只有巴結的。這回來宣旨的內侍也不例外,袖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笑咪咪走了。
悠然輕輕嘆了一口氣,“阿遲這個元旦,輕鬆不了了。”阿遲心裡只是短暫的失望,很快調整過來,甜甜笑著,“有您呢,雖不輕鬆,我也不懼的。到時候啊,我跟緊您和大嫂,便不會出錯。”這種場合,人云亦云、亦步亦趨便可,不需要標新立異,別出心裁。
悠然笑咪咪誇獎,“好孩子!”勱勱眼光不壞,阿遲這孩子年紀雖小,圓融變通,毫不拘泥,更有一種以不變應萬變的從容,極為難得。
既要進宮,便要臨時抱佛腳,再熟悉熟悉宮中禮儀。阿遲本就常來看望師公、爹娘,有了這件事,那更是天天來平北侯府報到,風雨無阻。
這天,阿遲正跟傅嶸、橦橦說著家常,程希來了。她自嫁到胡家,夙興夜寐,勤勤謹謹服侍公婆、夫婿,這一年來,胡家上上下下,倒也對她很認可。不過,新進門不足一年的媳婦,還是沒在夫家站穩腳根。
“公公、婆婆吩咐我來的。”程希和悠然、傅嶸等人見了禮,被阿遲請到廂房待茶,程希和阿遲之間,自是坦誠相見,“他們昨日才得知鄧家和程家聯姻之事,知道後,便催著我過來,和程帛多多親近。”
程希臉龐微紅,有些不大好意思。她公公胡榮是吏部文選司主事,處世一貫圓滑。聽說程帛和鄧貴妃的弟弟、羽林衛指揮使定了親,頓時對程希刮目相看起來。鄧貴妃,那可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妃子,若和鄧家常來常往,好處多多。
程希咬了咬唇,“阿遲,往後我家,怕是更混亂了。”程帛嫁入鄧家,秋姨娘還能不得了意?太太有些老實,卻是轄制不住她。
“程姐姐,你家亂或不亂,不在程帛,不在秋姨娘,甚至也不在令祖母,全在令尊。”阿遲善意提醒。這是完完全全的父系社會好不好,程家當家作主的是程御史,不是程太太,更不是秋姨娘。程御史若是個明白的,程帛便是嫁的再好,秋姨娘也翻不起風浪。
“家父內心中,怕還是向著秋姨娘的多些。”程希聲音沉了下來,“我娘既要服侍老太太,又要料理家務、應酬親朋,哪有秋姨娘待他體貼?他,他一直偏心秋姨娘。”
“他內心究竟向著誰,根本無關緊要。”阿遲輕輕笑了笑,“他若想程帛過上好日子,若想程家有個好名聲、好前程,只能尊重嫡妻,必須尊重嫡妻。程姐姐,他是不敢縱容秋姨娘的。”
程希凝神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她父親程御史雖算不上才華橫溢、卓越不凡,卻也不算太笨,什麼是真正對程帛好、對程家好,他不會分辨不出。
程希和阿遲私語良久,之後,去了程帛處。程帛正埋頭繡著一方帕子,見程希過來,矜持的站起身行禮問好,神色之間,添了幾分傲氣。
大小姐,不拘在程家時我跟你差了多少,出閣之後,我和你不相上下!不對,是我比你強的多!鄧家是皇親國戚,可比胡家那吏部主事強上百倍千倍。
程希神色淡然,“我今日來,是有些心腹之語要忠告於你。之前太太教導你不多,秋姨娘麼,她是妾侍,恐怕沒法教你如何做正室嫡妻。”
程帛清新秀美的面龐浮上一層紅暈,心中很覺屈辱。她是妾侍怎麼了?那也是我親娘,最疼我、最愛我的人!
程希淡淡的,也不看程帛,也不接著往下說。程帛眼中含淚,程希好像跟看不見似的,不予理會。
程帛不是個鑽牛角尖的女孩兒,屈辱的感覺過去之後,她開始認真想程希說過的話,覺著也有幾分道理。姨娘教自己的都是如何取悅男人,她可教不了如何服侍公婆、周旋族人、應酬親朋。
程帛斂衽為禮,神情鄭重,“請姐姐教我。”程希已為人媳、為人、妻,女子出閣之後應如何處事,她定是有心得的。跟她學學,倒也不吃虧。
程希著實不喜歡這庶妹,無奈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既和她同父,少不得替她著想一二,細細告訴她一番。還好,程帛認認真真聽了,最後還客氣的道了謝。
程希告辭的時候,臉上有著淺淺笑意。
☆、82、允矣君子(下)
阿遲一直把程希送到垂花門前。臨分別,程希自嘲的笑了笑,“今日之行,功德完滿。我回到韓家,翁姑定會歡喜。”阿遲知道胡家的情形,拉著她的手寬慰幾句,程希展顏一笑,“阿遲,我省的。”拍拍阿遲的小手,轉身上了軟轎,旖旎而去。
臘月里,老親舊戚人家紛紛送來年禮,禮尚往來,平北侯府自然也一一回送。悠然氣定神閒的處置各府禮單,傅嶸在旁聽、學、看,兼打下手。張橦和阿遲是閒人,任事不用管,逍遙自在。
張橦好奇的問道:“二嫂,你這新上任的魏國公夫人,不需要管家理事麼?”你已是成了親的人,居然跟我一樣清閒,實在不合常理。
阿遲笑道:“有舊例呢。我才進門,許多內情都不知道,並不敢胡亂添減,依舊照著老例辦理便是。”張橦狐疑看著她,小聲嘟囔道:“不是這麼著吧?我覺著,你好似沒把魏國公府當成你的家。”
阿遲一幅“終於被你發覺真相了”的神情,秘密湊近張橦,“橦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你口,入我耳,再不許告訴第三個人了!”
張橦一樂,“成啊。”手掌張開,一臉調侃看著阿遲,分明是要索賄。阿遲笑盈盈,“如今給了你,白白花費了,攢不下來。等給你添妝的時候,連本帶利一起加上如何?”橦橦,利息很高的呢。
張橦殷勤囑咐,“單給我存著吧,莫和別項銀錢弄混了。一定要算利息啊,切莫忘了!”阿遲笑咪咪答應,“成啊。”一本正經的說著玩話,兩人挺開心。
後山,張勍張勱哥兒倆陪著師公,玩的也挺開心。師公年紀雖邁,雄風猶在,一人打倆,還穩穩占著上風。張勱瞅著時候差不多了,率先敗下陣來,“師公,我認輸!”張勍也跟著跳出圈外,佯作抱怨,“師公您真是的,一點兒顏面也不留!”師公得意之極,眉花眼笑說道:“下回吧,下回一定讓。”
爺兒仨歇了一小會兒,溜溜達達回了內宅。師公對忙於家務事的悠然和傅嶸通不感興趣,熱衷於逗弄才娶進門的孫媳婦兒,他老人家親自相中的阿遲,“女娃娃,師公許久不曾聽你撫琴了。”白髮老爺子笑咪咪,“那美妙的琴聲,師公想念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