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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夫人、徐二太太都拭著淚,“也不知哪日才得再相見。”徐素敏靜靜望了她們一眼,眼神中有絲不易覺察的厭惡之色,聲音平平無波,“十月初十,即回來住對月,祖母、母親莫嫌棄我。”

    送走徐素敏,殷夫人把徐二太太叫到內室,沉著臉吩咐,“敏兒在於家究竟是怎麼個情形,一五一十告訴我,不許藏著掖著!”徐二太太心裡正苦著,索性也不瞞了,拭淚道:“於家那小子,根本不能人道!敏兒是姑娘家,還能強著他不成?青陽好不過份,竟有臉抱怨敏兒,給敏兒臉色看。”你兒子那麼著,你還有臉埋怨我家姑娘?無恥之極。

    殷夫人只覺胸口一陣疼痛,氣憤難言。青陽,你是長公主又怎麼了,我家老爺還是內閣大臣呢!你若這般欺負我敏兒,咱們沒完!

    “當初,便不該許了這門親事!”殷夫人推開上前服侍的徐二太太,冷冷說道:“你是敏兒的親娘,卻半分不疼她,竟把她推進火坑!”

    “我若知道內情,打死我也不能答應!”徐二太太含淚說道:“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豈有不心疼的?那會子青陽逼的緊,老爺和二爺又都點了頭,由不得我。”  

    “這青陽,抽的什麼瘋?”殷夫人喃喃,“咱家和她素日無冤,往日無讎的,她做什麼要害敏兒?對她有什麼好處?”

    徐二太太流著淚站在一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入秋之後,前往燈市口大街給阿遲添妝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王妃公主,有閣臣夫人,還有不少公侯夫人、武將的家眷。

    “姐,你發財了。”徐述、徐逸上學之餘,時常一臉嚴肅認真的過來恭喜阿遲,“我倆親眼見著了,好大一樹紅珊瑚,枝條仿佛,高約六尺,應該是很值幾兩銀子的。姐,恭喜發財。”

    時常是沒說兩句,就被聞聲而來的大哥徐遜捉走了,“阿述,阿逸,功課呢?大哥要查檢。”不由分說,把兩個小搗蛋捉至書房,拘起來用功。

    “哥,姐真是發財了呢,闊了。”小哥兒倆一頭看書本,一頭還惦記著各樣奇珍異寶。

    徐遜溫和告訴他倆,“她臘月便要出閣,之後要對著一屋子的陌生人。嫁妝,便是她的依靠。”

    本來挺溫情的話,卻被毫不猶豫的鄙視了,“哥,糊弄小孩子是不對的!姐姐要嫁給姐夫,姐夫對姐姐可好了,怎麼會嫁妝才是她的依靠?”  

    徐遜這做大哥的,在這件事情上,最終也沒有說服年幼的弟弟。

    十一月下旬,徐郴親筆寫下最終的嫁妝單子,親自送給徐次輔過目。徐次輔也算見多識廣,看著那長長的嫁妝單子也怔了怔,“郴兒,這麼多?”

    “父親,不算多。”徐郴微微笑,眉目舒展,“跟仲凱的聘禮正匹配,不算多。”那樣的聘禮,正該有這樣的嫁妝。

    徐次輔看看長子,看看嫁妝單子,笑道:“這下子可好,素華闊了,竟比你我還要豪富。”自己的私房,郴兒的私房,都沒有這份嫁妝多。

    “父親 ,我巴不得呢。”徐郴也笑,“巴不得閨女、兒子都比我豪富,都比我有出息,個個比我強。”果真如此,夫復何求。

    徐次輔拈鬚微笑,好啊,阿遜比你強,阿述、阿逸也比你強,徐家有後了。

    徐郴心情愉悅的辭了徐次輔,出門上馬車,回了燈市口大街。下月阿遲就要出嫁了,想想,又是歡喜,又是捨不得。

    回到家,妻子、三個兒子都在。徐郴看了兩個小兒子的功課,溫言勉勵幾句,打發他們早早的歇息去了。徐述想說什麼,徐逸拉拉他,兩人肩並肩走了。  

    徐遜也很快告辭,房中只剩下徐郴、陸芸夫妻二人。徐郴有點奇怪,“阿遲呢?”怎麼不見阿遲。陸芸不經意道:“她有些睏倦,早早的歇息了。”徐郴也就沒有多問。

    一宿沒話。第二天,張勱前來拜訪,“岳父,岳母,我昨晚才到,特地來給二老請安。”徐郴夫婦看見他十分開懷,如今已是十一月底,這臘月就要成親了,新郎還在路上,實在不是個事兒。前兩天徐郴還跟陸芸嘀咕過,“娘子,萬一仲凱路上不順風,到時來不了,可怎麼辦?”

    張勱自從回了京城,每天晚上必定到燈市口大街報到,天天在徐家蹭飯吃。他娶妻的各項事宜早有爹娘兄嫂給備辦齊,他麼,什麼也不用管,安安生生等著當新郎官兒便好。

    “你怎麼又來了?”這晚他又來徐家,又“指使”陳嵐、陳岱把阿遲誑出來,跟他在書房約會,阿遲不由抱怨。

    “不怪我,被師公逼的。”張勱低頭看著阿遲,眉目溫柔,“他老人家說,要我前來討你歡心。”

    “陽奉陰違。”阿遲輕輕罵他,“你明明是來討債的好不好,淨是騙師公。”回回盯著人家狠看,還理直氣壯說什麼“這只是利息,本金待往後再慢慢追討。”  

    張勱幽深的俊目痴疾盯著阿遲,溫柔繾綣,“債要討,佳人歡心也要討,兩不耽誤。阿遲,咱們成親之後,我聽你的話,什麼都依著你,好不好?”

    最愛耍賴、慣會甜言蜜語!阿遲紅了小臉,輕輕啐了一口,“誰希罕?”以後就要和他朝夕相處了,有時心中甜蜜,有時滿懷嚮往,有時又很害怕。

    臘月初七,徐家大小姐過嫁妝。早早的就有閒人等在門口不遠處、巷子裡,等著徐大小姐發嫁妝。聽說徐家備的嫁妝極豐厚,一時無兩,那是定要開開眼界的。

    一抬又一抬纏著大紅綢緞的紅木家具、名人門畫,金銀珠寶、綾羅綢緞、貴重擺件,流水般出了徐家,抬向魏國公府。路旁的閒人頗有心情的數著田畝數、鋪子數,一一品評,“這可真是十里紅妝了,令人艷羨,令人艷羨。”

    “要不怎麼徐大小姐能做魏國公夫人呢,有這福氣啊。看看這嫁妝,夠咱們一家子過多少輩子了。”“那會子看聘禮,便知夫家看重於她;如今看嫁妝,便知娘家也是很器重她。”

    一直到夕陽西下,圍觀開眼界的老百姓才意猶未盡的四散而去。多年後,提起魏國公夫人的嫁妝,不少人還記憶猶新,“十里紅妝,那才叫十里紅妝!”  

    臘月初八,張勱身著大紅吉服,騎著高頭大馬,十幾名伴郎前呼後擁,後面跟著長長的迎親隊伍,親到燈市口大街接新娘。

    吉時該是黃昏時分。不過,新郎可不能那麼晚才到,他還要過五關斬六將呢,哪能輕易帶走新娘。從大門、到中門、到內門,每過一道門,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

    阿遲的閨房之中,觸目都是喜氣洋洋的大紅色。阿遲本人則早已被喜娘精心裝扮好,一身真紅錦繡喜服映襯著她欺霜賽雪的肌膚,越發嬌艷清麗。那一雙明眸如秋水,如流星,美麗動人。

    結婚這天,阿遲早已打定主意,做個木偶就好了,喜娘怎麼交代,就怎麼做,萬事有一定流程,錯不了。想雖是這麼想著,坐在一片紅艷艷的喜慶之中,耳邊聽得鼓樂聲、鞭炮聲,暄鬧聲,阿遲心忽的有些慌。結婚這事,生平頭一回,不熟呀。

    “徐姐姐,你家新郎官兒很厲害,已經過了最後一關,如今在廳中拜見高堂大人呢。”馮姝、程希都來送嫁,陪在阿遲身邊,馮婉則是跑來跑去的打探消息。這不,張勱一登堂入室,馮婉就來報告了。

    喜娘把阿遲全身上上下下打量過,滿意的點頭,“今兒我送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出嫁,榮慶之至。”輕輕替阿遲蓋上蓋頭,“仙女姑娘,入了洞房,這蓋頭新郎官兒自會替你揭開。”  

    接下來的阿遲純粹是木偶,被喜娘扶著到了廳中,和新郎並排跪下,辭別祖父母、父母。徐次輔、殷夫人都駢四驪六的說了番訓誡的話語,阿遲聽在耳中,心中一絲漣漪也無。等到徐郴、陸芸一前一後開了口,同樣是官話、套話,阿遲卻是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掉下。

    晶瑩的淚滴掉在青磚地上,刺痛了父母的雙眼。陸芸淚如泉湧,沒多大功夫,哭濕一條手帕。徐郴衝動捉住阿遲的小手,想替她擦眼淚,可是不行,她的蓋頭,只有夫婿能替她取掉。

    “仲凱,我和你岳母,把阿遲交給你了。”徐郴感概看向張勱,鄭重拜託,“仲凱,你和阿遲要互敬、互愛、互相扶持,白頭到老。”

    阿遲流著眼淚,連連點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張勱恭敬叩頭,“是,岳父大人,我和阿遲定會互敬互愛,白頭到老。”

    拜別高堂,阿遲被喜娘扶著到了大門口,被徐遜背了上轎。新娘的轎子,照例八人抬的大轎,轎外飾滿大紅綢帶,轎內也是描金繪彩,滿目珠翠,盡極華貴富麗。

    八人抬的大轎,已經非常平穩。阿遲坐在轎中,慢慢收了淚,開始胡思亂想。八人抬的轎子是這樣,不知張居正先生三十二人抬的大轎,該是何等風味?可惜不好隨意嘗試,一個弄不好,會招來禍事的------依制,只有皇帝能坐十六人抬的大轎,三十二人抬的,就更甭提了,逾制。  

    魏國公府坐落在定府大街,離的不算太遠,一片暄鬧聲中,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阿遲蒙著蓋頭,不見天日,昏昏沉沉的拜了不知多少拜,才被送入洞房。

    洞房中很安靜,並不暄吵。因為張並和悠然成親的時候,還沒認回魏國公府,所以洞房之時極其冷清。但這冷清,悠然很喜歡,也極力跟兩個兒媳婦推薦,“嶸嶸,阿遲,到時你們是想讓親戚們全來,還是全不來?想安靜,還是想熱鬧?你們想怎樣,咱們便怎樣。安靜也是很好的,折騰一天了,再應酬一眾親友,豈不勞累。”結果傅嶸和阿遲全選安靜。

    阿遲身姿端莊的坐在床上,張勱手中拿著刻了如意星裹了大紅綢的雙鉤桿秤,屏聲斂氣、專心致致的輕輕掀開阿遲的蓋頭。阿遲得見天日,心胸為之一慡,和張勱四目相對,眼中都有笑意。

    接下來的程序,該是張勱和阿遲並排坐到床上,喝合卺酒、吃生餃子,取“合二為一,永結同好”和“生”的美意。不過,張勱怎麼看自己的新娘也看不夠,明明該他坐下的,他卻貪婪的盯著阿遲狠看,沒完沒了。

    喜娘催了兩遍,張勱猶自立在床前,面目含笑看著阿遲,只管不動彈。阿遲迅速的橫了他一眼,討債鬼,你這樣會被人笑話的,知不知道?

    眼波嬌利,嫵媚動人,張勱為新婚妻子目光所攝,乖乖坐了下來。坐下之後,竟很有自制力的端坐著,目不斜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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