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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公得意的搖頭,“勱勱沒猜對!”
張橦也跟著拍馬屁,“師公您是一代宗師!華山派是江湖中眾人皆知的名門正派,您雖性情散漫不肯做掌門人,實際上把華山派飛揚光大的正是您!”
師公樂了樂,“這話師公愛聽!不過,還是沒猜對。”
張勱、張橦同時把目光投向了阿遲。我倆都沒猜對,寶寶娘,靠你了。
阿遲放下筷子,正色道:“師公您教出了古往今來最傑出的征虜大元帥!把韃靼人驅逐到漠北的英雄豪傑!”
師公把手中的粥碗重重放下,嘆道:“知我者,女娃娃也!”老子生平最得意的事,就是教出了張並這個徒弟啊。
當然阿勍、阿勱也很不壞,可是和他們的爹爹相比,總覺得猶有不足。老子要趁著還年輕力壯,再教出一個阿並!小二啊,你往後也不用太出色,跟你祖父大差不差的,我老人家便心滿意足了。
張勱、張橦同時沖阿遲伸出了大拇指,聰明的寶寶娘!
阿遲瑩潤的小臉很嚴肅,“師公,其實大哥和仲凱,都和爹爹一樣,是人中之龍!他們倆唯一不走運之處,便是爹爹已把韃靼人驅逐走了,故此,英雄沒有用武之地。”
亞歷山大還在東宮當太子的時候,每逢聽到他父親又攻下一坐城池的消息,都會長吁短嘆,十分憂愁。唯恐天下全被他父親征服了,自己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
張勍、張勱並不是比不上父親,而是父親已把強敵攆走,這哥兒倆沒有硬仗可打。
張勱沖阿遲拱拱手,“夫人是我張仲凱的知己啊。”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親人視之。寶寶娘,晚上一定要好生酬謝於你,好生親熱親熱。
二嫂,你太崇拜你了!張橦熱烈的看著阿遲,景仰之至。聽聽二嫂這番話,師公、爹爹、大哥二哥一個沒拉下,個個都要心裡喜出花來!二嫂,你真會說話,改日我要跟你討教一二。
師公這份滿意,就更甭提了。有女娃娃這樣的娘親,小二差不了!飄飄然埋頭喝粥。
張勱和阿遲是熱情周到的好主人,招待過晚餐,又招待了一場音樂晚會。夫妻二人合奏《平沙落雁》《漁樵問答》,綿延不絕,悠閒自得,令人有山林之想。
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過了年,阿遲的身子日漸笨重,更不出門。娘家也好,夫家也好,日日有人過府探望,陪她玩笑。阿遲雖是安坐家中,頗不寂寞。
她是國公夫人,張家族中若有事,按理說她是躲不過的。不過她有悠然這樣的婆婆,張並這樣的公公,一個比一個護短。但凡族裡有什麼事,總替她接了手,不許她操心。
林氏太夫人過繼來的孫子雨哥兒倒是機靈可愛,可他親娘周氏常常住著不走,令林氏太夫人大為煩惱。她和周氏極不和睦,隔三差五的便要鬧上一通,更三番五次到族長面前訴苦,請族長做主。有周氏和她鬧著,林氏太夫人都快把魏國公府忘了,把她曾經做過國公夫人的榮耀忘了。
阿遲安安心心、消消停停的在家裡養胎。
二月里,三法司終於定下嚴慶的罪名,這罪名十分要命,“意圖謀反”。嚴家祖籍在分宜,他在分宜專門重金買入一塊墳地,為什麼呢?因為相士有言,這塊墳地有王氣!
專程買進有王氣的墳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只如此,他還和大盜勾結,在家中豢養亡命之徒,意圖不軌。大理寺動作最神速,捉住一名嚴家武士,審訊出他曾奉嚴慶的命令,赴內廷探聽消息。彼時,羽林衛指揮使還是馮峻。
奏摺報上去,皇帝變了臉。他確實憐惜嚴慶的才華,也想給嚴首輔這老臣留幾分顏面,可是意圖謀反、豢養武士、刺探消息這些,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皇帝御筆親批,判了嚴慶斬首示眾。
嚴家被抄了家,嚴慶的兒子們流放西北,嚴首輔則被勒令致仕,擇日返鄉。
嚴氏父子得勢的時候,把持著朝中官吏的任免、升遷。官員職位無論大小,皆有定價,不看能力,只看能孝敬多少銀錢。因此,嚴家富可敵國。抄家的時候,從嚴家搜出黃金三萬餘兩,白銀二百萬兩,珍寶奇玩也價值百萬。
如果說皇帝本來還有些猶豫,抄家之後,可是真怒了。朕信任於你,才委任為首輔之職,你竟如此貪婪!這麼多金銀,你是搜颳了多少地皮。
年邁的嚴首輔淒悽惶惶離開京城的時候,門生故舊,無人相送。嚴慶被斬於菜市口的時候,京城百姓奔走相告,共為狂歡。
阿遲只關心一件事:徐素心呢?怎樣了?
整倒嚴氏父子的是另一名政客,這些政壇上的傾軋,阿遲不關心。按理說,嚴氏父子已經位極人臣,很難想像他們會要意圖謀反。嚴氏父子或許是冤枉的,不過從前他們難道沒有冤枉過人?一報還一報罷了。
徐素心無依無靠,可憐可憫。最難得的是,這姑娘雖是從小吃盡苦頭,對人並沒抱著怨恨,但凡有人對她稍微好一點,她便感激涕零,牢牢記在心裡。
這樣的姑娘,不應該被污穢的政治犧牲掉年輕的生命。
徐郴紅著眼圈告訴阿遲,“素心被你祖父差人接回正陽門大街了。阿遲,素心可憐啊,她這一回去,不知要看多少白眼,吃多少掛落。”
殷夫人、徐二太太,哪個會給她好臉色看。徐素心在正陽門大街,怕是連口熱乎飯也吃不上。
阿遲捧著隆起的肚子,在屋裡慢慢踱著步,“如果只是看些白眼,那還算好的。”徐次輔已被任命為首輔,仕途達到了頂峰。此時此刻,他怎會允許家裡住著一位做過嚴家妾的孫女給他丟人現眼,時時刻刻提醒他,他從前在嚴氏父子面前是如何的卑躬屈膝、忍氣吞聲。
素心最好的下場,是被送到寺廟去清燈古佛,了此殘生。再差一點,或許是白綾,或許是毒酒。爹爹擔心素心在徐家看白眼,多慮了。她想在徐家看白眼,哪裡有機會。
徐郴本是儒雅的男子,這時卻跳了起來,神色倉惶,“阿遲,你是說……?”想明白了阿遲的話意,面白如紙。
阿遲憐憫的、肯定的沖他點了點頭。
徐首輔在徐郴心目中,一直是慈父,是最敬愛的長輩。在阿遲眼中卻不過是名無情的政客,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任何手段。阿遲對徐首輔沒有敬意,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他,徐郴卻不能,根本不敢往那兒想。
徐郴眼睛都直了,木木的跌坐在椅子上。
阿遲心中歉疚。爹爹,其實我很想瞞著您,瞞上一輩子,不願讓您傷心難過。可是,素心等不了了。一個年輕女孩兒的生命,總是寶貴的。與其等到素心出事後看您懊悔,不如事先想法子,不讓這殘忍的事發生。
徐郴木然半晌,艱澀開了口,“我不許。”
素心已經夠可憐了,徐家已經夠對不起她的了,不能再虧待她。
作者有話要說:“心之憂矣,如或結之”,心中憂愁深又長,好像繩結不能解。
徐郴遇到這樣的事,高興不了。
☆、108心之憂矣(下)
徐郴臉色蒼白、眼神淒楚,阿遲心痛父親,柔聲跟他說著話,跟哄孩子似,“爹爹您坐過來,咱們慢慢商量著處置,好不好?”
徐郴驀驚醒,十分羞愧。自己還不止一次跟仲凱說過,要體貼阿遲,不可令阿遲憂慮。結果自己這做父親倒阿遲面前失魂落魄,讓孩子擔心。
“爹爹去求你祖父。”徐郴坐到阿遲身邊,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神情平靜,“你祖父很疼愛兒孫。阿遲,這事爹爹會做好,你安安生生養胎,不許胡思亂想。”
阿遲乖巧笑著,“是,聽您,不胡思亂想。爹爹,祖父疼愛兒孫,該是會答應您。可萬一要是不答應呢?爹爹,我是說萬一。”
徐郴臉又白了。阿遲忙低聲說道:“女兒有個想法,爹爹您聽聽是否可行?”慢慢把自己打算講了講,徐郴點頭,“聽我阿遲。”
送走徐郴,阿遲終究還是不放心,命人請來師公,“師公您是大俠客,行俠仗義救回人吧。”師公眉花眼笑,“我老人家已是多年不做這個營生了,如今能重操舊業,再作馮婦,好啊!”
阿遲算是徹底放了心。
徐郴出了魏國公府,直接奔赴正陽門大街。徐首輔這晚入值文淵閣,不家裡住,徐郴心不焉和殷夫人等寒暄過,開口問道:“素心呢?”他沒有看到徐素心。
殷夫人板起臉,面色不悅。前頭人留下這兒子真是不懂事,問那倒霉丫頭做什麼?那丫頭既已嫁到嚴家,嚴家又遭了難,她若性子剛烈,該一死殉節才是。還有臉回徐家,真是厚顏無恥。
徐二爺尷尬咳了一聲,“大哥,素心病著,不便見人。”他倒真沒撒謊,徐素心被接回來時已是六神無主,回到徐家後被殷夫人、徐二太太諷刺著,丫頭侍女們怠慢著,確是一病不起。
徐二太太淡淡道:“素心這是心病,藥石無靈,怕是好不了了。我連壽材都給她備好,沖一衝,若能好,是她造化;若不好,也省到時忙亂。”
她這話說非常之無情。奇怪是,徐二爺這親爹,殷夫人這親祖母都場,竟沒一個人出口訓斥,好像她說是再正常不過事。
徐郴氣手腳冰涼,臉色白了又白,說不出話來。徐二爺有些訕訕,“小人兒家身子不健壯,長輩們也是白疼她了。”
徐郴胸口一疼。聽聽徐陽這話意,竟是已不打算為素心請醫延藥麼?“拿我名貼,請湯御醫過府。”徐郴強打起精神,吩咐道。
徐二爺不大好意思。他雖一直待徐素心冷淡,究竟他也是徐素心親爹。這會子親爹一邊干站著,大伯父憂心起侄女來,好不令人難堪。
徐二爺含混反對了兩句,徐郴沒理他。殷夫人和徐二太太都想開口反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讓他折騰去。”婆媳二人心有靈犀,“老爺正不待見素心呢,他如此作為,必是連他一起厭棄了。”
徐 三爺、徐三太太一直老老實實一旁站著,閉口不言。依著徐三爺夫婦意思,素心又不是自己看上了嚴慶兒子,死活要嫁他,是奉了祖父之命,無奈之舉。既然這樣, 素心大歸回徐家,徐家便是不能保她錦衣玉食、舒心暢意,總要讓她吃碗安樂茶飯吧。誰知是作踐病了,又不給請大夫,把素心往死里逼。
他們確是不贊成,可這若是徐首輔意思,他們不會說半個“不”字。徐素心是他們侄女,又不是親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