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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夫人聽到“嫡長孫女”四字,心裡也顫了顫。丈夫一直對此不滿,她如何不知,當年素敏雙滿月之時,自己先斬後奏,當著眾多親朋好友的面笑容滿面說著,“我家大姐兒,跟她遠在南京的妹妹,只差了不到一個時辰。”親朋好友們都詫異,“真巧,姐妹二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頗議論了好一陣子。

    本以為這是小事一樁,丈夫不快歸不快,很快便會煙消雲散;便是遠在南京的徐郴,再怎麼生氣、憤怒,也只有捏著鼻子認了。親朋好友已經全知道了,難道再改過來不成?徐家有何顏面。

    誰知徐郴也是可惡的緊,也不來信辯駁,也不跟自己講理,素華在南京居然還是徐大小姐!太氣人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母已經這麼定了,竟敢如此藐視。

    偏偏丈夫縱容溺愛徐郴這前妻之子,徐郴這般胡鬧,丈夫裝聾作啞,只當不知道。殷夫人慾待追問,“往後兩個丫頭若見了面,究竟如何稱呼,誰是長誰是幼?”卻礙於自己理虧在先,始終壯不起這個膽,一直蹉跎下來。

    殷夫人咬了幾回牙,前思後想,到底也不敢在“長幼”上做文章,只好拉扯別的,“素敏長在京師,自□好的皆是名門貴女,來往於伐閱門第;素華長在南京,住慣偏僻幽靜之所,嫁給阿雷,陪著父親在鄉間居住,正是相宜。”  

    徐次輔神色淡淡的,“南京是太祖皇帝定都之處,怎麼在夫人口中,好似是鄉下地方。”伯啟一家住在鳳凰台,開國時便是功臣勛貴爭相購置私家園林之地,你一直當作是荒郊野外,真是豈有此理。

    殷夫人忙道:“我哪敢看不上太祖皇帝定都之處,不過是說素華性子幽靜,適合鄉居。素敏這孩子,打小被我慣壞了,還是在京城給她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過安富尊榮的日子。”

    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的話語更有說服力,殷夫人特意提起幾位貴婦,“安國公夫人正為幼子擇配,對咱們素敏很是滿意呢;嚴首輔最寵愛的孫子也有十六了,首輔夫人回回見了素敏,拉著小手夸個不停。相公想想,這兩戶人家,豈不是比阿雷有前程?”

    “還有平北侯夫人,見了素敏親熱的很,從手腕上取下玉鐲相送。那鐲子水頭極好,老坑玻璃種,滿綠,素敏愛的什麼似的。相公,平北侯長子定了親,次子可還沒動靜呢,那可是位年輕有為的一等國公。誰若嫁了他,進門便是國公夫人,掌管整個魏國公府。”

    合著素敏就該在國公府、侯府、閣老府之間挑選,素華就該嫁給殷雷,在鄉下陪著年邁的曾祖父?徐次輔溫和看著妻子,“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了。魏國公到南京上任之後住到西園,跟伯啟做了鄰居,常來常往的。伯啟說,魏國公年紀雖輕,做人周到,在伯啟面前執子侄禮,從不託大。這果然是極好的,年輕有為卻不驕矜。”  

    什麼?殷夫人臉沉了下來,“伯啟和魏國公做了鄰居,怎麼我竟是不知道?”徐次輔神色淡然,“沒多少日子,才做鄰居不久。”這有什麼,京城離南京甚遠,伯啟家的事你不知道,在所難免。

    殷夫人生了會兒氣,跟徐次輔說了實話,“父親有書信過來,替阿雷提親徐家女孩兒。咱家嫡支嫡女唯有素敏、素華,相公說說,咱們許還是不是許?若許,究竟許哪個?”

    “岳父大人開了口,豈有不許的。”徐次輔慢慢說道:“素敏和阿雷是嫡親表兄妹,又是長姐,自是許素敏。夫人想想,許配孫女為的是岳父大人,自是素敏勝過素華。”

    殷夫人氣極,板著臉說道:“你不疼素敏,我疼她!我定要她風風光光嫁到京城名門世家,能時時回娘家,能時時回來看我。素敏嬌貴的很,才不會嫁到鄉下去。”

    徐次輔在文淵閣跟朝中一幫大佬鬥智鬥勇大半天,回到家還要跟妻子計較家務事,也覺疲憊,“素敏不能嫁到鄉下,素華便可以了?也罷,京中咱們還有族人,嫡支近派的女孩兒,也很有幾位年貌相當的,你再看看。”  

    殷夫人心裡一動,怎麼沒想到這個呢?父親只說了徐家女孩兒,又沒指定自己這一支。三老太爺家中子孫眾多,曾孫女得有十幾位吧?她們妝奩又不豐厚,能嫁到殷家去,也很不壞了。阿雷俊秀斯文又有才華,只是祖母、母親守寡多年,未免有些難伺候。若是有位性子溫柔的姑娘嫁過去,把婆婆、太婆婆小心翼翼服侍好了,日子也是不差的。

    雖是有了這個好法子,殷夫人卻是悶悶不樂。素敏這孩子日日承歡膝下,何等乖巧可愛,他卻只惦記素華,只為素華著想!想想真是讓人不服氣。

    徐次輔起身要到外院書房歇息,殷夫人忙攔住他,“伯啟快該進京述職了吧?他這麼多年都沒有帶孫子、孫女進過京,今年讓他把兒媳婦、孫子孫女都帶回來,咱們全家團聚一回。”

    徐次輔微笑點頭,“夫人說的有理,是該全家團聚。”說完,轉身出門,去了外院書房。殷夫人恨恨,我倒要看看,你那寶貝孫女素華回來了,敢不敢還自稱什麼徐大小姐!還有那不孝的繼子、繼子媳婦,當著我的面兒,還敢不敢忤逆!

    殷夫人這大半生什麼事都順順利利,唯有一點,丈夫是娶過的,且原配留下有嫡子徐郴。有徐郴在,時時刻刻會提醒到殷夫人:自己是繼室。可想而知,殷夫人有多麼不喜歡徐郴,不喜歡徐郴一家。  

    西園,張憇吩咐侍女們打掃、收拾屋子,忙的團團轉。安冾看不過眼,“五舅舅不在意這些,您不必這麼折騰。”張憇沖她揮揮手,“小孩子家,懂什麼?你五舅舅雖不在意,五舅母是很講究的。”阿悠這丫頭,衣食住行,無一不精。

    安冾清秀的小臉上沒什麼表情,張憇一邊忙碌一邊跟她嘮叼,“你五舅舅、五舅母大老遠的過來,一路奔波,豈有不勞累的?這回了自己家,怎麼著也要讓他們舒舒服服的呀。”

    安冾不知想到了什麼,小臉上露出笑容,“五舅舅、五舅母出門從不帶阿橦表姐的,您和爹爹出門,回回都帶著我。娘,您真好。”沒跟五舅母似的,把阿橦表姐一個人扔家裡。

    “客氣客氣。”張憇百忙之中,回過頭認真看著女兒,“其實我沒打算帶你的,想把你寄放在外祖父家裡,或是命你哥哥嫂子照看你。是你爹爹不同意,舍不的把你丟下。”

    “您真不會花言巧語。”安冾站起身,秀氣的小臉上滿是嫌棄之色,“不跟您說了,我去尋爹爹玩。爹爹可會說話了,才不像您這般煞風景。”  

    張憇白了女兒一眼,“聖人說過,‘巧言令色,鮮矣仁。’”安冾一臉嚴肅,“聖人也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您不也愛聽順耳的、好聽的?既然您愛聽,幹嘛不能也說給旁人聽聽?”

    “成啊,趕明兒我閒了,說給你聽。”張憇指指廳門口,示意安冾可以走了,“其實是你記性不好,小時候的事全忘光了。你小時候,我抱著你說過兩大車甜言蜜語呢,你只會啊啊啊。”

    安冾凝神想了想,“聽您這麼一說,我覺著自己還是個蠻有福氣的小孩兒,我很高興。”仰天笑笑,出門去了安驥的書房。

    安驥正伏案寫著什麼,見安冾進來,隨口問道:“怎麼沒去尋你徐姐姐玩?”安冾在他對面坐下,“徐姐姐不便來咱家了呢,我也不便上門。”

    安驥停下筆,抬頭問安冾,“怎麼了?”仲凱做事一向周密,竟被徐家發覺了端倪不成,也太不小心了。安冾不經意說道:“沒什麼。徐姐姐的外祖母五月過壽,徐姐姐要抄一本經書做壽禮,表表孝心。”  

    安驥笑了笑,“原來如此。”安冾皺皺秀氣的眉毛,“這些老太太們真是不討人喜歡,自己也不知是真信佛還是假信佛,倒把小輩們折騰的夠嗆。”

    安驥微笑道:“冾兒,不許胡亂說話。”這話心裡想想便好,說出來做甚。安冾輕輕嘆了口氣,“我這是跟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爹爹,幸虧咱家沒有老太太。”

    像程姐姐,家裡有位糊塗老太太,一家子跟著不安生。因著那位老太太縱容,秋姨娘竟能打扮的雍容華貴,明公正道的出門來西園看望程帛,簡直讓人不知說什麼是好。

    像徐姐姐,日子本來多舒坦呀,安慶那位陸老太太來了封信,她就要親手抄經書了,真可憐。雖說抄經書可以當作是練字,可還是很彆扭。

    安驥溫和說道:“這些瑣碎小事,不必過多理會。冾兒,到書架上替我尋一本《山河志》拿過來。”安冾清脆答應了,“是,爹爹,我給您當小書僮。”

    徐家書房,陸琝拿著本《禮記》翻看,默默背誦。門帘挑起,紅袖穿著嬌媚的桃紅撒花襖,翡翠綾棉裙,端著托盤裊裊娜娜走了進來,“少爺,喝茶。”  

    陸琝淡淡看了她一眼,“說過了,你只管衣裳鞋襪,這些事交給小廝。”怎麼又捧茶過來了?這是在徐家,不是在陸家。

    紅袖一口氣堵在胸口,實在忍不住,掩口笑道:“快要恭喜少爺了,聽說太太請嚴家大小姐到府小住,合府從上到下,無不誇讚嚴大小姐。”嚴家大小姐,是陸琝舅舅家的女兒。

    陸琝細長秀美的雙目冷冷看著紅袖,“出去!”紅袖被他目光所攝,不敢再說什麼,曲膝行禮,退了出去。雖是遭了訓斥,紅袖心裡卻有一股子莫名的興奮,少爺你也就是訓我吧,有本事跟太太橫去!

    紅袖出去後,陸琝心煩意亂,《禮記》再也看不下去,起身到書架上隨手抽了本《詩三百》,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信手一翻,竟是一首《鄘風。柏舟》。“母也天只,不諒人只!”八個字映入陸琝眼中,刺痛了陸琝的雙眼。

    ☆、36百爾所思

    母親有意於嚴家表妹,陸琝一直是知道的,卻從不贊成。嚴家表妹相貌端莊美麗,性子溫柔大方,卻少了分靈動,少了分舉重若輕的氣度,不能令人心折。  

    祖母中意的是徐家表妹,曾笑咪咪問過他,“阿遲表妹好不好啊?”陸琝為著孝順老人家,勉強點頭,“好,阿遲表妹極好。”心裡卻在嘀咕,阿遲也太嬌氣了,往後我豈不是要一輩子讓著她。

    母親也是這麼說,“你姑丈姑母過於嬌慣阿遲,竟是舍不的她受半分委屈。娶了這樣的女孩兒,掌家理事不能,服侍翁姑不能,只放著好看不成?”

    母親曾微笑告訴過他,“琝兒,娶妻娶德。當家主母並不需要有驚人的美貌,賢惠、大度才是最緊要的。有善於持家的賢妻,再納幾房絕色美婢,豈不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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