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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為我求婚,令尊已是答允了。”張勱慢慢走近阿遲,柔聲說道。自從定親之後,便是徐郴、陸芸相繼病倒,張勱一直沒有機會和阿遲獨處,傾訴相思。
“有所耳聞。”阿遲點點頭,表示“我已經聽說了”。徐郴強撐著寫下婚書,收下聘禮,回到內宅把飛鴿傳書、婚書給陸芸看了,然後兩人雙雙倒下,臥病在床。
“我很歡喜。”張勱微笑看著嬌嫩的小姑娘,神色溫柔,“阿遲,你是我的妻子了。”等你長大成人,我便會娶你過門,和你長相廝守。
阿遲小臉粉粉的,低頭嬌羞不語。淺藍衣領中露出一段潔白修長的脖頸,美麗優雅,楚楚動人,張勱心怦怦直跳,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京城徐府。
“祖母,信送出去了麼?老家人差出去了麼?”徐素敏站在殷夫人面前,神色間頗有幾分焦急,“一定要讓素華儘快來京!她不來,這倒霉事不定輪著誰呢。”
殷夫人慈愛拍拍她,“你這孩子,到底年紀小,真是沉不住氣。你祖父早在一個半月之前便差人去接她們一家子,她們又不知道京城之事,這會子該是已經啟程,在路上了。”
徐素敏嘀咕道:“人家這不是著急麼?祖母,人家晚上都睡不著覺。”祖父許出去一位次孫女,素華一天不到京城,這事就不算塵埃落定,心總是懸著的。
殷夫人很覺好笑,“睡不著覺?你擔的什麼心,真是的。你是徐家大小姐,許的是次孫女,關你什麼事?”
徐素敏咬咬唇,“萬一大伯不認呢?”素華在南京也一直是徐大小姐,大伯可沒承認過她是次孫女。如今這件倒霉至極的事讓次孫女攤上了,大伯更不會承認。
殷夫人輕蔑笑笑,“哪輪著他說話了。你在京城做了十幾年的大小姐,難不成他一來,你就變二小姐了?敏兒,不可妄自菲薄。”
茲事體大,雖然殷夫人百般勸解,徐素敏還是不能敞開心懷。殷夫人素來寵愛她,見狀點點她的額頭,“實話跟你說了吧,你祖父回家後對月長嘆,‘伯啟,父親有愧於你。’聽明白了吧,你祖父心意已定,你還愁什麼?”
徐素敏又驚又喜,“果然麼?”驚喜過後又憂慮,“若是大伯不肯呢?”大伯在外多年,也不知肯不肯孝順祖父。
殷夫人微笑,“他一定肯。敏兒,他是做官的人,哪肯違背父親,違背身為閣臣的父親?你放寬心,他們一家會如時抵京,會依從你祖父的心意。”
嚴璠的婚期定在九月,正妻沒進門,側室自然要等著。所以,徐素華過一兩個月進京,根本不耽誤事。殷夫人慈愛的開導著孫女,徐素敏漸漸展開緊鎖的眉頭,臉上有了笑意。
祖孫二人俱是一般心思,盼著徐素華儘快抵京,認命的嫁往嚴家。“也不差了,嚴璠相貌俊美,才華橫溢,跟素華正是年貌相當啊。”殷夫人笑吟吟想道。
京城之中,另外有人盼著阿遲儘快到來。
“外公,您說二哥相中的這位小姑娘,會長什麼樣子呀。”平北侯府,一位十六七歲的明媚少女,撒嬌問著身旁的白髮老人。
少女膚光勝雪,清麗難言,無憂無慮的模樣,一眼看過去便知道是嬌養慣的,生平無甚煩惱。白髮老人一身寬大的青布衣袍,灑脫自在,雖是年紀老了,鬚髮皆白,面有皺紋,仍能看出他眉目俊秀,年輕時一定是位美男子。
“你爹娘船到天津,便會送信回來。”白髮老人悠悠說道:“咱們早早的到通州客棧等著他們。船到碼頭,你便能見到小姑娘的模樣了。”
☆、49抑若揚兮
“老大人,大小姐,侯爺和夫人來信了。”侍女輕盈走進來,呈上飛鴿傳書。老大人指的是白髮老人,悠然的父親孟賚。大小姐則是平北侯夫婦獨生愛女,張橦。
張橦拿過來書信看了眼,撅起小嘴,“外公,他們竟然還沒起程。”有沒有搞錯,這都多少日子,還不回家?真是不能讓他倆出門,一出門就玩瘋了。
孟賚要過書信看了看,捋著白鬍子沉吟片刻,“你二哥的岳父岳母病了,故此要耽擱幾日。橦橦,這有什麼呢,若趕上順風,回京是很快的。”
張橦有些好奇,“二哥的岳父岳母算是伉儷情深麼,連生病都趕在一起。”自家爹娘算是極恩愛的夫妻了,也沒像徐爹徐娘似的呀。
孟賚笑著哄孩子,“湊巧而已。”徐爹徐娘是內疚吧,覺著對不住徐次輔。有人殺子奉母,有人割股療親,他們卻舍不下親生的孩子,為了父親也不能。雖是不能,心中難免愧疚,兩相煎熬,病上一病,實屬人之常情。
張橦放下心事,興致勃勃盤算著,“橫豎他倆十天半個月的也回不來,咱們做什麼在城裡住著,怪沒趣的。外公,我帶著您和外婆到羅湖山莊玩兩天去!”
話說出口後,孟賚淡淡一眼掃過來,張橦方覺著不對,甜甜笑著,模樣乖巧之極,“外公,您帶我和外婆去羅湖山莊玩玩,散散心,好不好?”
“橦橦乖。”孟賚微笑道:“去告訴你外婆一聲,咱們明兒便起程,到羅湖山莊住上十天半個月。”孟賚是位很好哄的外公。
張橦快活的答應了,“我跟外婆說去。還有舅舅家,我也替您說一聲,省的他們惦記。順便問問小淘氣們有沒有想去的,一起捎上。”
孟賚長子孟正宣、次子孟正憲都已有了孫子、孫女,張橦最愛在他們面前充大人,常把他們叫做小淘氣。
孟賚自無異議,張橦高高興興吩咐侍女去了孟家。他倆不回來也好,張家我最大!大哥千依百順,外公哄哄就行,外婆那就更不用說了,惟命是從。爹娘不在家的日子,也是很好很好滴。
“二哥最慘。”阿橦笑咪咪想著,“徐爹徐娘病著,他要跑前跑後獻殷勤,討好徐家小姑娘。徐爹徐娘病好之後,他的心上人就被遠遠的帶到京城來了呀,可憐的二哥。”
鳳凰台徐府,略顯清瘦的陸芸端莊坐著,微笑跟娘家嫂嫂陸大太太說著話,“明日便要動身了,外子公務在身,委實耽誤不得。”
陸大太太今天過來,一則是送行,二則是賀喜,這還是阿遲定親之後,她頭回到徐家。陸大太太強忍著心中酸意,滿面笑容說了恭喜徐家的吉祥話,又親熱的送上程儀,“一路順風。平安到了京城之後,務必寄信回來,告訴我們一聲。”
陸芸含笑道謝,“多謝嫂嫂。我們和親家一路同行,到了京城,親家自會送信給仲凱,我便托仲凱給您送個平安信到武定橋,您也好安心。”
陸大太太笑容一僵,“妹妹,使喚女婿怎麼好意思?女婿是嬌客。”小姑子才把老閨女定出去,這就炫耀上了?怕沒人知道她有個國公女婿還是怎麼著,特特的使喚女婿送平安信。
陸芸淡淡笑著,眉目柔和,舒心暢意,“仲凱家學淵源,和他父親平北侯爺一樣,待岳家最是恭敬、親近。嫂嫂,阿遲能有這麼個女婿,外子和我真是心滿意足,旁的都不理論,單單這孝順岳父岳母,是難得的。”
陸大太太氣的肝兒疼,皮笑肉不笑稱讚,“果真是難得的。”女婿年輕英俊,富貴逼人,還恭敬孝順!好你個陸芸,沒完了啊,你是想氣死人不成。
“嫂嫂怎不帶上珍兒和玲兒?”陸芸伸出纖纖玉手端起桌案上潔白細膩的定窯茶盞,閒閒問道。一個人過來,連閨女也不帶,這是怎麼個意思,令人費解。
陸大太太微笑道:“甭提了,她倆就會胡鬧淘氣,被我拘在家裡學規矩呢。閨女大了,勢必要嚴加管教,不敢掉以輕心。”沒出息的丫頭,聽說阿遲定下這樣的親事,羨慕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哪能帶她們出來丟人。
“兒子大了,也是要嚴加管教的。”陸芸慢慢說道:“閨女也好,兒子也好,若教導不力,都會給爹娘惹上麻煩,帶來羞辱。”
陸大太太聲音冷冷的,“那是自然。”她那寶貝兒子聽到阿遲定親的信兒,失口而出,“姑姑為何不守信?祖母明明……”雖被陸大太太及時喝斥住了,沒再胡言亂語,之後卻日日借酒消愁,萎靡的不像樣。武定橋陸宅這麼明顯的事,自是瞞不過陸芸這位姑奶奶。
陸大太太如坐針氈,茶沾沾唇便起身告辭了。陸芸微笑,“待從京城回來,再和嫂嫂消消停停敘話。”客客氣氣的,並未多留。
第二天,張並、悠然一家,和徐郴、陸芸一家,浩浩蕩蕩出發了,踏上回京的旅途。臨分別,安冾板著清秀的小臉,嚴肅跟阿遲保證,“徐姐姐放心,我會牢牢替您敢看好二表哥的,不許他任性胡鬧。”阿遲粲然,“有勞,多謝。”
張勱親到徐家船上送行,徐郴溫和說道:“艙中有一張圈椅,勞煩仲凱搬過來。”張勱恭敬答應,去了。徐述、徐逸想跟著去,被徐遜微微笑著,一手拉著一個,考問起功課。
過了許久,張勱搬著把圈椅從船艙中走出來。徐逸心中奇怪,“姐夫臉好紅。”徐述納悶的則是,“搬把椅子,要這麼久?”徐遜微笑謝過張勱,親自送他下船。
船開了之後,徐述、徐逸站在甲板上,熱情沖岸上的張勱揮舞小胳膊。白鬍子老公公不去京城,姐夫也不去京城,唉,沒有他們,好寂寞,寂寞如雪。
直到岸上的人影愈變愈小,完全看不見了,他們才戀戀不捨的回了船艙。徐述坐在爹娘中間,“雖是暫時分別,心中也是酸楚。”徐逸趴在阿遲身旁的桌子上,“咦,姐姐你什麼時候多了枚鑲金剛石的戒子?”亮晶晶的,真好看。
徐遜過來拉起他,“方才問到哪兒了?”徐逸歪頭想了想,“忘了呢,哥,您從頭開始問吧,我全都會!”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經的答起功課。
沿途若經過繁華之地,張家、徐家便會停下船,上岸沐浴更衣,觀賞當地風光,拜訪當地親友,購買當地土物產,盡興而回,繼續航程。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天津,到了通州。徐述、徐逸興奮的向外張望,“這麼多船!好壯觀!”船隻排隊慢慢靠岸,耗時頗久,小哥兒倆看夠了新鮮。
船梯才搭好,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便大踏步走了過來,他身穿石青色錦袍,一雙大眼睛明亮有神,面容英俊中透著剛毅,和張並頗有幾分相像。
“爹,娘,你們總算回來了。”見了張並、悠然,青年跪下行禮問安。悠然笑咪咪拉起長子,“阿勍啊,娘快想死你了!快,讓娘看看,我兒子好不好,瘦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