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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凡有品級的人員一律按品大妝,擺全部執事進宮朝賀。朝賀畢賜宴,年輕嬌嫩的阿遲坐在一幫或中年或老年的國公夫人之中,頗為招眼。

    “她運氣也太好了。”有人暗中嘀咕,“小小年紀,居然一品國公夫人了!我跟她這般大時,外子還沒有功名,我連個‘太太’也稱不起,只敢稱‘少奶奶’。”

    “好什麼呀。”旁邊的人不以為然,“魏國公府那一攤子事繁雜著呢,她連京城都呆不住,要躲到南京去,她在魏國公府是如何艱難,可想而知。”

    南京是留都,論繁華哪能跟京城比?可她硬是放著京城豪華的魏國公府不肯住,要跟著夫婿同去南京赴任。你就想想吧,她在魏國公府,會是如何度日的。

    元旦賜宴是例行公事,與宴人員大多規行矩步,言語也溫和謙恭,很少出什麼差子。這兩人說的話,悄悄話而已,並不為人所知。

    建極殿,是皇帝賜宴文武百官、勛貴外戚之所。殿內金磚鋪地,華貴富麗,坐北向南設雕鏤金漆寶座,上鋪黃麾,二十四名金吾衛護衛官隨侍在側,一身朝服的皇帝端坐上首,俯視群臣。  

    這種場合,誰不是謹言慎行、戰戰兢兢?偏偏鄧攸出格,他多喝了幾杯,跌跌撞撞到了張並身邊,醉眼迷離,口齒含混的叫著“表叔”,向張並敬酒。

    賜宴時不作興這個,懂不懂?不少人肚中偷笑。這也就是鄧攸吧,要是換個人,沒準兒陛下已變了臉,金吾衛早上來捉住人扔出殿外了。

    這酒鬼,這浪子,這不著調的臭小子,我不要做他表叔!張並心中在吶喊。

    “往後娶妻成了家,小夫妻和和美美的,好好過日子。”張並接過酒,溫和說道。鄧攸生平頭一回和心目中的大英雄如此接近,歡喜不已,連連點頭,“是,表叔!”

    張並飲盡杯中酒,指指鄧攸的座位,“回去罷,安安穩穩坐著,直至席終。”鄧攸顛兒顛兒的答應著,從張並手中接過酒杯,果然回去安份坐著,直至席終,沒再亂跑亂竄。

    賜宴之後,嚴首輔、徐次輔和另外幾名閣臣丁閣老、金閣老、申閣老等人被宣召至乾清宮,皇帝賜茶。

    賜茶畢,幾名閣臣拜辭出來,路上遇到張並、張勍、張勱父子,這父子三人是要進去。旁人倒也罷了,徐次輔和張並是親家,少不了寒暄數句,方才各奔東西。  

    陛下召見他們父子三人,為的是什麼?徐次輔未免心中關切。

    答案,當天徐次輔就知道了:張勱被皇帝任命為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兼任金吾衛指揮使。

    素華的夫婿任了近衛指揮使!徐次輔無聲的笑了起來,這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

    ☆、86 聽言則答(下)

    金吾衛掌守衛巡警,負責皇帝出行時的安全保護,向來不歸五軍都督府管轄,而是由皇帝直接統帥的。金吾衛,和錦衣衛、羽林衛一樣,屬親軍近衛。

    和徐次輔的滿心歡暢不同,坐在他下首的徐郴頗有些垂頭喪氣。仲凱留京任職,對他的仕途可算得上有百利而無一害,只是苦了阿遲。阿遲要周旋魏國公府那一眾伯祖母、叔祖母、伯母、嬸母、堂姐妹、堂妯娌,定是絞盡腦汁、耗盡心力。阿遲從小到大都是無憂無慮的,我可憐的阿遲。

    徐次輔捋著鬍子微笑,“如此一來,素華不必離開公婆、父母前往南京了,極好的事。郴兒,你唯此一女,若離你遠了,未免不美。”

    徐郴神色悶悶的,“寧可她走遠些,只要她日子舒心,少受刁難,少受氣。父親,魏國公府人多口雜,素華小人兒家沒經過事,孩兒委實放心不下。”  

    徐次輔心緒極佳,笑罵道:“誰家閨女出了閣,不是夙興夜寐,不是勤勤謹謹?偏你家素華嬌氣,半分委屈也受不得麼。你也算人到中年了,竟還是個傻孩子。”郴兒你知足吧,徐家這五個孫女裡頭,素華已是嫁的最好的。

    徐郴不服氣的小聲說道:“反正我就是捨不得素華受一點半點的委屈。”我閨女就是嬌氣,怎麼了。

    徐次輔不知怎麼的又回想起素華的婚事,心中隱隱不快。郴兒,父親若不是被逼入絕境,怎會許嫁孫女為嚴家妾?親孫女做妾,父親不心疼麼。父親是如何疼愛你的,你竟因著不忍素華受委屈,背著父親私自將她的親事定下,害得為父那時好不狼狽。敢情你只顧著疼女兒,忘了親爹?

    兒子已是四十歲的人了,當爹的總不能動不動劈頭蓋臉罵他一頓。徐次輔是個善於克制的人,溫和說道:“聖上親自下的旨,事情已成定局,多想無益。郴兒,誰家內宅是風平浪靜、沒有波瀾的?那是婦人女子關注之所,男人不必理會。”魏國公府又不是龍潭虎穴,你怕什麼,郴兒你實在是愛女太過。

    “父親教訓的是。”徐郴站起身,恭敬應了。

    除夕、元旦,徐郴一家是在正陽門大街度過的,直到元旦傍晚晚宴之後,方才辭了徐次輔,驅車回燈市口大街。  

    “爹爹,姐姐、姐夫不用回南京了?”一上馬車,徐逸就急吼吼問道。姐夫和姐夫不走,白鬍子老公公豈不是也不會走了?那多好玩。

    徐郴溫和告訴幼子,“你姐夫本是在南京任職的,如今調任京城。你姐夫既不走,姐姐自然也不走。”他話音剛落,徐逸抱住坐在一旁的徐述,小哥兒倆同聲歡呼。

    “少年不知愁滋味。”徐郴看著幼子,目光溫柔中帶著縱容,暗暗嘆息,“你倆還樂呢,卻不知,你姐姐要作難了。”

    魏國公府。

    阿遲臉上的笑容不變,依舊甜美可愛。仲凱任金吾衛指揮使?如此,客棧要變成家了,方針政策要改變,一應手段要改變。短住之地和長住之地,截然不同。

    悠然頗有些歉意,“原本答應過令尊令堂,讓你和仲凱成婚後住到西園……”那時想的挺美,小兩口和岳父家是鄰居,又不致過於拘束,又有長輩照看,逍遙似神仙。

    “別呀,西園左鄰右舍都沒有主人居住,我倆孤孤單單住在那兒,多冷清啊。”阿遲笑道:“不瞞您說,我倆前陣子想起過了正月十五就要離開爹娘,還掉眼淚了呢!實在舍不的。”  

    這孩子真會安慰人!悠然拍拍她的小手,“雖則如此,總歸是我們失信了。阿遲,令尊令堂必定很糾心,我們實在過意不去。”

    阿遲忙道:“娘,仲凱留任京城,是您和爹爹去求陛下的麼?”悠然搖頭,“自然不是。”阿遲甜甜的笑著,“既不是,哪裡談的上失信?”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我們全家都住在鳳凰台徐府,如今卻不是了。回南京雖是自在,卻略顯孤單。

    阿遲小臉粉暈,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其實,我只要跟他在一處,便會很快活,在哪裡都好,怎麼著都好。明日回娘家,家父家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只會替我高興。”

    這雙小手很滑膩,手感很好,悠然拉著不放,笑咪咪又拍了拍。勱勱啊,你小媳婦兒很不壞!她對你情深義重的,你可莫要辜負她。

    張橦一臉同情的湊了過來,“二嫂,往後你要對著太夫人和三伯母……”我偶爾見見她們,已是覺著她們面目可憎,令人難耐;你要天天應付她們,不得煩死?她們這些人吧,真本事沒有,也未必能壞到投毒、害人性命的地步,可始終會嗝應到人的。  

    悠然正想開口說,“怎麼對付她們,娘有法子。”阿遲已口吻篤定的開了口,“橦橦,我是很會吵架的。”別以為我只會斯文客氣啊,革命又不是請客吃飯。

    張橦瞪著美麗的大眼睛,你,會吵架?“失敬失敬,竟不知二嫂有這個本事。”以為你會吃會玩會撒嬌而已,竟然還會吵架,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傅嶸淺淺笑著,裊裊婷婷走了過來,在悠然身邊坐下,“甚好甚好,阿勱會打架,會打仗;阿遲會吵架,善理家;如此,師公和爹娘可以放心了。”弟弟、弟妹要是弱一點,敢把這倆小屁孩兒單獨留在魏國公府?莫說長輩們了,師哥先會睡不著覺。

    張橦拍掌笑道:“大嫂說的好!大嫂,咱家除了二哥二嫂這一對之外,還有一對會打架、會吵架的長輩,您猜是誰?”

    傅嶸嗔怪,“橦橦不許胡說!”為人子女,怎能這般說父母?爹爹會打架,娘親會吵架,這話可不是咱們該說的。

    阿遲笑的很開心,“是呢是呢,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師公會打架,外公會吵架……不對不對,是師公武功高強,外公口才不凡!”呸呸呸,說外公“會吵架”,太不斯文了。  

    張橦笑著伸出大拇指,“二嫂猜的又快又准!”悠然象徵性的一人打了一下,“敢編派師公和外公!”張橦撅起小嘴,阿遲眨眨眼睛,您這是打人啊?連灰都拍不掉。

    ……傅嶸呆了呆,可以這樣麼?可以……這樣說師公和外公?想著想著,傅嶸伸手捂住嘴,她有點胸悶、想吐。

    “嶸嶸怎麼了?”悠然關切問道。張橦殷勤湊過去,“大嫂,我給您捶捶。”小拳頭輕輕替傅嶸捶著背。阿遲忙伸手倒了杯茶,“大嫂,您喝口熱茶順順。”

    傅嶸接過來喝了一口,茶盞還到阿遲手中,“多謝,我沒事。”是有點胸悶,可大過年的,也不能為這個請大夫,太不吉利了,怎麼著也過了今天再說。

    悠然喚來侍女吩咐道:“請老爺子來。”侍女答應著,轉身去了。悠然轉過頭笑盈盈看著女兒、兒媳,“你們竟不知道麼,師公可不只會打架,他老人家,本事大著呢。”

    說來極巧,師公和張並下著棋,眼看著大勢已去,回天無力,正琢磨著怎么正大光明的抹去這一局。侍女一來,師公精神了,“阿悠有請,那定是正經事。阿並,棋局先放著,師父去去就來。”一溜煙兒跑了。  

    一旁觀戰的張勍、張勱都捧腹,張並淡淡看了眼棋局,師父,不出十步,您必輸無疑,您走的……可真是時候。

    這會兒師公已神清氣慡的到了上房,悠然笑盈盈迎上來,“師父,煩您給嶸嶸瞧瞧,這孩子方才不大舒服。”師父瞅瞅傅嶸,“好像有一點點萎靡。”替傅嶸捉了捉脈,撓頭,“脈如滾珠……”

    話才出口,悠然已笑道:“師父,我知道了。”脈如滾珠,這要麼是傷食、實熱,要麼就是妊娠。過會子細問嶸嶸的換洗日子,大約能推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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