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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大哥兒會走路,便歸我了。”師公笑咪咪,“功夫要從小練起。”

    外公反對,“大哥兒三歲之前,歸我管。三歲之後,除習武之外,還歸我管。”練功夫再怎麼著,也要孩子三歲才開始吧,太早了可不成,禍害孩子呢。

    師公怒道:“打一架!”誰打贏了,誰說了算。

    外公笑道:“明知我不會打架,女婿替我打,可使得?”

    張並神色淡定,“我是祖父,大哥兒歸我管。”阿勍阿勱和橦橦小時候,不是師父搶,就是岳父搶,如今我都做祖父了,總該輪著我了吧。

    “那我們怎麼辦?”師公和外公異口同聲,刀子般鋒利的目光一齊射向張並。

    張並向來孝順師父,聽岳父的話,實在抵禦不住師父和岳父兩位老人家又是譴責又是控訴的眼神,敗下陣來,“那麼,上午師父管,下午岳父管,晚上我管。”

    旁邊的悠然和眾兒女們,早樂的不行了。尤其張勱,扶起阿遲慢慢走了,“孕婦要微笑,可不能狂笑。”把肚子笑疼了可如何是好。  

    “咱不理他們。”張勱盤算著,“師公和外公這麼搶大哥兒,小二物傷其類,沒準兒會嚇的不敢出生。”

    阿遲捧著大肚子,笑微微。

    阿遲走著走著,臉色變了,“仲凱,我肚子疼。”是那種下墜似的疼,以前並沒有過。雖然並沒有過生孩子的經驗,憑著直覺,也知道不對勁。況且,算算日子,就是這幾天了。

    原本平靜的寶寶爹頓時心裡突突跳,柔聲問道:“咱們去產房,好不好?”發出清嘯聲喚來侍女,吩咐她們速速稟報夫人。

    悠然什麼也顧不上了,緊著要去照顧阿遲。張並淡定的吩咐人,“騎快馬,去溫泉莊把親家太太接來。”

    橦橦跟在悠然身邊殷勤道:“我跟過去幫您的忙,好不好?”悠然同情的拍拍她,“女兒,那血淋淋的叫聲,一定會把你嚇的半夜從睡夢中驚醒。”張橦呆了呆,一溜煙兒跑回到師公身邊。

    阿遲被送進產房,產婆、大夫都是早已請在府中住著的,這會兒都趕過來了。產婆麻利的把張勱攆走,替阿遲檢視過,笑著說道:“莫急,還早著。”  

    阿遲已是疼的額頭冒汗,嗚咽著想哭。悠然坐在她身邊講笑話,“從前有一位年方十九歲的孕婦,時運非常之不濟,寶寶偏要揀個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出生。那孕婦就跟胎寶寶商量,‘寶寶,你爹還沒有回來呢,乖,再等等’,誰知這寶寶脾氣很擰,根本不理會她。”

    阿遲含著眼淚笑了,“商量不通啊。”這孕婦丈夫不在家,自己可比她強多了,丈夫正守在外頭,翹首盼望。

    悠然或是陪阿遲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或是勸她吃些食物增加體力,一會兒沒閒著。產床上的阿遲大汗淋漓,痛楚難忍,坐在床邊的悠然漸漸也是汗濕衣背。生育的痛苦悠然經歷過,太能明白阿遲此時此刻的感受了。

    張勱在外頭站著,六神無主,恍若難民。“兒子,你跟爹爹當年一樣啊。”張並拍拍他的肩,大起知己之感。

    黃昏時分,陸芸急匆匆的來了。阿遲哭訴,“我疼的想一頭撞死。”陸芸溫柔撫摸著她,“女兒,當年娘生你的時候,也是一樣呢。乖,挨過去就好了。”

    外婆哭的稀里嘩啦的,外公只好拉著她回了房。“生孩子太嚇人了,阿悠生頭胎的時候,差點兒沒把我嚇死!”外公柔聲哄著她。  

    師公一直以為女娃娃懷的是小阿勱,這快到臨盆的時候,他倒是犯了嘀咕,萬一不小心生了個小阿遲?

    師公忐忑不安的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辰時,被平北侯府、魏國公府諸人望穿秋水、翹首以盼的小二,哇哇大哭著,來到了這個世界。

    “男孩兒,小阿勱!”師公得到消息,快樂的翻起了筋斗。

    作者有話要說:“乃生男子,載寢之床”, 如若生了個男孩兒,就要讓他睡床上。

    ☆、111、載衣之裳 …

    產房裡,最勞苦功高的那個人已經是精疲力竭,耳中聽得新生嬰兒響亮的哭聲,徹底沒了心事,沉沉睡了過去。“過於勞累罷了,沒事。”產婆這麼說,大夫過來扶了脈,也說無礙。

    悠然指揮丫頭媳婦們把產房清理乾淨,陸芸守在阿遲母子身邊捨不得離開。剛剛生產過的阿遲,蒼白面孔添了幾分聖潔的意味,愈加耐看。而她身邊那個小小的襁褓,令陸芸移不開眼睛。

    “長的可真像阿遲啊。”陸芸著迷的看著嬰兒的小臉,“這鼻子,這嘴巴,還有這小下巴,都像阿遲!”  

    悠然也湊過來看,卻和陸芸有著不同意見,“長的像阿勱呢,親家您瞅瞅,從臉形到五官,無一不像。這股子精神勁兒,更是神似。”

    一向相互謙讓、客氣周到的兩親家,終於在小二的相貌上,在小二究竟像爹還是像娘的爭論上,產生了極大的分岐。

    陸芸溫柔而又堅持,“您再仔細看看,真的是像娘。”聲音很低,唯恐把熟睡的女兒給吵醒了。悠然聲音也很低,“我看了好幾看,還是覺著小二長的像爹。”

    嬰兒本是酣睡著的,小眉頭忽然皺了皺,小嘴撇了撇。這下子祖母也好,外祖母也好,全都不爭了,聚精會神盯著嬰兒看,怎麼了這是?渴了,餓了,還是不高興了?

    嬰兒張開小嘴打了個呵欠,又睡著了。

    把陸芸喜的心癢難耐,“您看見沒,這呵欠打的多可愛!”悠然連連點頭,“看見了看見了,跟他爹小時候一模一樣呢,心疼死人了!”

    被悠然頻頻提及的“他爹”,這會兒正被“他祖父”指揮著,沐浴更衣去了。“寶寶很聰明的,什麼都懂。你如今汗濕夾背,形容不整,這麼著和他見面,透著不重視。兒子,沐浴更衣之後再來。”  

    張勱頭回當爹,沒經驗,張並說什麼他就聽什麼,雖是著急想要看小二,還是乖乖的跑去洗澡、換衣服。外公很熱心的跟了去,親自替他挑揀著衣衫,“勱勱,如今天氣有些熱了,穿的涼慡一些,寶寶愛看。”

    烏黑飄逸的長髮用一支青玉簪子松松簪住,亮藍色交領倭緞長衫,搭配穩重的玄色顧繡腰帶,腰帶上垂一塊晶瑩潤透的羊脂玉佩。“真是玉樹臨風,俊美無儔!”把外孫子打扮好了,外公前前後後看過,滿意的點頭,“勱勱,去吧。”

    張勱笑道:“外公,小二若是不喜歡這身打扮,孫兒只管跟您不依。”外公捋起鬍鬚,自負的微笑,“小二跟外公心有靈犀,一準兒喜歡。”張勱客氣拱手,“您老人家費心了。”

    本來是該轉身要走的,張勱卻猶豫了下,站著不動。外公奇道:“勱勱還有事?”你不是急著要去見小二麼,怎麼還不快奔過去。

    張勱低頭看了看,不太確定,“外公,您說小二喜歡我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外公生生把洶湧而來的狂笑給憋了回去,認真道:“左為貴,自是先邁左腳。”  

    張勱考慮再三,方認出哪只是左腳,清清嗓子,整理冠帶,邁著沉穩的步子,昂首而去。外公實在憋的不行了,待他走後,特意命人先把門關上,然後捶胸狂笑。

    若是旁人,這般失態狂笑許是沒什麼,外公一向溫文爾雅,講究儀態,那就顯著非比尋常了。外面的侍女們紛紛低下頭,你偷偷瞅我一眼,我偷偷瞅你一眼,很是詫異。

    是因著小世子出生麼,可小世子出生有一會子了呀,怎會忍到現在?侍女們還沒想明白,外公已是笑夠了,自己開了門,蕭蕭肅肅,揚長而去。

    外公當然是要過去看孩子的。自打小二出生,見著他的人只有祖母、外祖母,這會兒再加上一個傻的不會走路的親爹。師公、外公連同張並這嫡親祖父,都還沒見著小二長啥樣。

    外公儀態優雅的走來之時,師公正叉著腰吹鬍子瞪眼睛,“阿悠,到底給不給師父看?阿並站著,不許走。”敢情是張並一看情形不對想溜,被眼尖的師公給逮住了,只好聽話的停下。

    吃癟了?外公微微笑著,站在一旁看熱鬧。他和師公這二十幾年來的恩恩怨怨可複雜了,單為搶孩子,就有一籮筐的故事可講。

    張並眼觀鼻鼻觀心,對周圍的一切視若不見,恍若不聞。悠然雖是一夜幾乎沒合眼,卻容光煥發,毫無倦意,她笑盈盈詢問師公,“師父您說,哥哥是不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外公抽抽嘴角,阿悠,沒你這麼脅迫人的。

    師公氣咻咻昂首向天,半晌,昧著良心說了聲,“是。”悠然笑盈盈還要再說什麼,張並偷偷牽了牽她的衣襟,悠然抿嘴笑,“師父您等著,我抱孩子去。”

    師公抓耳撓腮,等不及的想看看小二。張並安慰他,“師父您先坐下,消消停停的等。徒兒跟您一樣,也沒見著小二呢。”師公橫了他一眼,我老人家的心事你不懂!打從還在南京的時候起,我便盼著小二了,知不知道?打從南京到現在,多麼漫長的等待,你能明白我的心情麼,笨阿並。

    外公慢悠悠坐著喝茶,半分不著相。

    過了許久,悠然小心翼翼抱著個小襁褓,來了。師公輕靈的躥了過去,“小二,來,太師公抱抱!”不由分說,把孩子接了過來,一通狠看。

    張並壯著膽子湊過來一起看,外公也坐不住了,放下茶盞,溜溜達達走到師公身邊,看孩子。

    這是才出生不到半天的小寶寶,臉孔沒有梨子大,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又可愛,又讓人憐惜。這會兒他閉著眼睛睡的正香,氣息均勻悠長。  

    “阿並,你看小二的骨骼如何?”師公眼睛不離小襁褓,問著一旁的得意弟子。張並沒有片刻遲疑,正色道:“奇佳!”

    悠然悄悄問外公,“爹爹,看看小臉兒,便知道骨骼是否清奇?”小二裹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了一經小臉兒,哥哥打哪兒看出來小二骨骼清奇的。

    外公微笑搖頭,這個哪裡看的出來,阿並學壞了,糊弄他師父呢。

    “新生兒不宜在外逗留過久。”沒等師公和張並看夠小二,悠然便索還孩子,要抱回去。師公和張並雖是捨不得,卻沒敢提出抗議,乖乖的把孩子還了。

    外公很大度的根本沒要求抱孩子,反倒催著悠然,“回罷,回罷。”等小二長大了,全歸我管,這會子且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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