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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九太太這一生之中,可能這話是有預見性的。果然,青陽長公主的獨生子於守德,和徐次輔第二位公子的嫡長女的親事,門當戶對、你情我願的親事,當天便說定了。
☆、65我有嘉賓
“這門親事,結的極好。”正月里一家接一家的年酒,有什麼喜慶事傳的特別快,眾人對這樁親事都大力點頭稱讚。年貌相當,門當戶對,定國公府、雲間徐氏都是和氣厚道的人家,於守德、徐素敏都是孝順聽話的好孩子,相配,極相配。
徐二爺正經本事沒有,吃喝玩樂樣樣在行,京里各家底邸的逸事也都有所耳聞,於守德的底細,哪有不知道的?當天回到正陽門大街徐府,徐二爺便急急去了徐次輔的書房,“父親,這事透著怪異!”
徐次輔聽他前前後後講了一遍,淡淡道:“青陽是有備而來、志在必得,難道你沒看出來?咱家有什麼值的青陽算計之處,你倒是細想想。”
於守德不錯是好男風,可天朝男子當中明著暗著好男風的多了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溫文爾雅、性情柔和、待人寬厚,長公主之子,皇帝外甥,未來的定國公--------於守德這樣的,並不愁娶媳婦兒。青陽長公主是為著什麼,單單瞅准了素敏?
徐二爺怔了半晌,嚅嚅道:“孩兒想不出來。”好好的,青陽發什麼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要說素敏?她這麼著,自家若不想跟她撕破臉,便只能應了。
徐次輔知道這二兒子素來沒什麼才能,所以也不失望,只凝神沉思。青陽長公主生母早亡,自小由太后撫養,在長公主中尚算有體面;定國公府雖沒什麼勢力,卻也不曾敗落;於守德除了好男風,也沒什麼大毛病。這門親事,只好如此了。
只是,青陽是怎麼看上素敏的?難不成,也和平北侯夫人似的,只看了素華一眼,便愛的緊了,執意聘作兒婦?徐次輔尋思著其中緣由,有些摸不著頭腦。
自己不錯是內閣次輔,可定國公府是功勳人家,素來和文官不搭界。功勳人家要麼是靠戰功,要麼是靠皇帝陛下的恩典過日子,和文官打交道的時候,少之又少。
徐次輔這件事情還沒想通,又一件讓他想不通的事情來了。殷夫人足足哭了一天一夜,之後紅腫著眼睛命人請來徐次輔,“我要專心給素敏備嫁,素華的婚事,讓老大跟他媳婦兒看著辦吧。”
徐次輔眉頭微皺。是你要替素華張羅婚事,我才跟郴兒開了口。怎麼沒這幾天功夫,你便改了主意?做父親的在兒子面前沒有信用,如何立足?
“長公主的意思是,兩個孩子都不小了,早日成婚,她也好早日抱孫。”徐次輔好言好語告訴妻子,“是以素敏的親事大約初秋時節便要操辦,素華的好日子卻定在臘月,兩個孩子差著好幾個月呢,你如何便操辦不來了?”
殷夫人心裡這個苦,就別提了。原本算計的好好的,先攏絡著大房、攏絡著素華,好想方設法把素敏嫁到魏國公府。誰知算來算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青陽也不知湊的什麼熱鬧!她再不濟也是天潢貴胄,總不能駁了她的顏面,只好應下這樁婚事。卻實非所願。
素敏要先嫁,素華後嫁,誰還耐煩理會素華的婚事?打量著我真要給她添妝不成,我又不是傻子。殷夫人少氣無力說道:“操辦一場婚事下來,整個人都要脫層皮的。老爺,給素敏操完心,我可是再也沒有力氣了。若把素華的婚事辦砸了,徐家顏面盡失。”
徐次輔沉默片刻,溫和說道:“如此,只有偏勞郴兒媳婦兒了。夫人臉色不好,先好生養著,家務事便交給老二媳婦、老三媳婦,讓她們替你分分憂。”
徐三太太雲裡霧裡一般,被吩咐著管了廚房、花園、針線房,“快掐我一把,掐呀,使勁兒掐!”徐三太太回了房,衝著徐三爺傻樂,“真掐了?好疼好疼。敢情我不是做夢,真許我分著管家了?正愁蘭兒妝奩不夠豐厚呢,便有這送上門兒的好事。”
徐三爺比妻子清醒,微微笑著,琢磨著最近徐家諸事:夫人要替素華辦婚事;父親好像有意答應夫人;素敏和於守德定了親;夫人又不替素華操辦婚事了;妻子得以協同管家,父親似對三房較之前看重。
“夫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徐三爺舒心想著,“也不知想算計素華什麼,反倒把素敏搭進去了。父親想是對夫人不滿,竟親口吩咐‘老三媳婦兒替你分憂’。夫人和大房置氣,三房白撿了便宜,甚好,甚好。”
三太太是個缺心眼子,興沖沖謀劃著名,“廚房油水足,有的賺,我呀,單從廚房這一項,便能給蘭兒弄出兩千兩的銀票壓箱底!”
徐三爺微笑看著妻子,並不說話。三太太后知後覺的想了想,“再有多,給四丫頭也添個五百兩八百兩的。雖說是庶出,成親嫁人一輩子的事,也讓她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
徐三爺拉著三太太的手柔聲道謝,“真是我的好太太。”三太太並不是什麼闊人,想想許出去的銀票,有些肉疼,不過想想徐三爺待她溫存,又覺得物有所值。
三太太要分著管家的事,讓三房自上至下、從主子到下人都有了心氣兒,三太太的陪房、侍女一個個的精神抖擻起來,打算跟著三太太大顯身手。
徐素蘭、徐素芳也是粉面生春,喜氣洋洋。她倆還是小姑娘家,倒不像三太太似的只盤算銀錢,她們是想爭口氣:徐素敏,不只二太太能管家,三太太也能!
徐素敏打小在正陽門大街內宅是沒人敢招惹的,蠻橫慣了。徐素蘭庶房嫡女,能太太平平在她的壓制下過了這麼多年,自也不是省油的燈。徐素芳一介庶女,為什麼和徐素蘭這嫡女的吃穿用度幾乎一模一樣?除徐三爺顧念她、三太太心不黑心不狠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徐素蘭根本不是徐素敏的對手,要拉著徐素芳幫忙。既要徐素芳幫忙,那就不能踩著-------你可以踩自己的敵人,卻不能踩自己的戰友,最起碼戰爭結束之前不能踩。
徐素芳高興了沒多大會兒,沉下臉來,“那死丫頭居然說了門這般好的親事!她往後和素華姐姐一樣是國公夫人了,真是讓人不服氣。”
徐素蘭閨中女兒,外面的傳聞並沒聽說,對於守德的底細並不知道,卻是笑嘻嘻的,“芳兒,你覺著沒有?自打這門親事定下,根本沒見著那死丫頭的面兒?”她要是有了門好親事,能躲著不出門麼,這門親事定有蹊蹺。
徐素芳歪頭想了想,“是呢,居然沒跟咱們炫耀。姐姐,你說她這親事哪裡不對?長公主之子,定國公府世孫,年輕俊美,溫文爾雅,明明哪兒都合適啊。”
徐素蘭抿嘴笑笑,“跟素華的夫婿相比,又如何?”徐素蘭有些城府,雖然提及“素華的夫婿”心中酸痛,眼淚想奪眶而出,卻硬生生忍住了,微微笑著,鎮靜又從容。
徐素芳不大懂,“差不太多吧,都是國公府。不過素華姐姐的夫婿已經是魏國公,那死丫頭的夫婿還要等,等他祖父、父親都過世了,方能襲爵,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
徐素蘭哧的笑了,“豈止!芳兒,魏國公年紀輕輕,已是身經百戰,官至僉書。那於守德除了吟幾句酸詩,除了信手塗鴉,旁的本事根本沒有!門弟再高貴,也靠有能為的子弟支撐,誰能躺在祖宗屍骨上過一輩子?那死丫頭哪會想不到這個,這會子呀,她不知慪成什麼模樣了。”
徐素芳眼中精光大盛,“姐姐,咱們看看她去?”她這幅模樣,若不去瞻仰瞻仰,豈不辜負了。徐素蘭很是遺憾的搖頭,“不成,芳兒,太太才分著管家,二房心裡正不痛快呢,咱們不能因小失大,給太太添麻煩。”
徐素芳很是自責,“我怎麼沒想到?”三太太待她從沒有疾言厲色過,有時還跟她玩笑幾句,隨和的很。徐素芳對三太太,倒是真有情份的。
徐素蘭嗔怪點點她的額頭,“你呀,再不長心眼兒的,就是個小傻子!”徐素芳紅了臉,“我這不是有姐姐麼,姐姐說什麼,我做什麼便是。”
兩人親呢的說著話,雖不能親身到徐素敏房中探查消息,卻津津有味的猜測著,“哎,你說,她這會子該哭死了吧?”“嗯,我猜著是。她除了會在咱們面前逞威風,也沒旁的本事。”
確如徐素蘭、徐素芳所料,此刻徐素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我不要於家……換了,娘,您想法子替我換了……”徐二太太急的直跺腳,“我的小姑奶奶!這話是混說的麼?”女孩兒家的親事合該祖父母、父母做主,哪輪到你自己挑三揀四了!
徐素敏自從知道和於家定了親,先是呆呆發怔,不言不語,好懸沒把徐二太太嚇死,“敏兒你怎麼了,莫嚇著娘。”徐二太太心裡直打鼓,難不成於守德這好男風的名頭如此響亮,連素敏這閨閣中的女孩兒都知道了?不能夠啊。
後來徐素敏開始哭,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憑什麼啊,素華的夫婿已是成名將軍,自己卻只能定給於守德這毫無建樹的小子。他二十歲了,什麼事也沒做成過!不跟素華比還則罷了,跟素華一比,處處比不過,怎不令人齒冷。
徐素敏斷斷續續哭著,說著,“我不要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之人,我要頂天立地、能為我遮風擋雨的男子漢!娘,您替我換了,換了!”
女兒哭成這樣,徐二太太也紅了眼圈。傻女,要是能換,我能不替你想法子麼?事已至此,你哭死也沒用。你只知道於守德百無一用,你還不知道他……徐二太太想想自家女婿那與眾不同的嗜好,涼透了心。
徐二太太不是不抱怨的,也拉著徐二爺哭過鬧過,“你明知那於家小子如此不堪,還同意許配敏兒!我若早知道這個,打死我也不能應承!”允婚的當時,徐二太太一則為形勢所迫,二則只是隱約覺著不對勁;詳情,她是事後才知道的。
徐二爺問到她臉上,“不嫁於家,嫁哪家?你滿京城看看,願意娶敏兒、你又看得上的人家,有沒有?!難不成一年一年的拖著,把敏兒拖成老姑娘,你才滿意?”
眼見得徐二爺氣急敗壞的,二太太也不敢硬頂著,只拿帕子捂著臉哀哀哭泣。徐二爺發完脾氣,無力的坐下,“你當我願意?我恨不得當場回絕了那於九太太,再給青陽一個大沒臉……”
二太太也顧不上哭了,忙放下帕子,急急道:“那可是位皇室公主,皇帝陛下的親妹妹!”徐二爺苦笑,“就是慮著這個,故此不敢跟她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