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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不好的消息,但不好的消息還不止這個,還有,那就是在朱勛有之前,聽余大成說起的龍鳳幣。
實際上,余大成的擔心並不是懿安皇后所擔心的,或者說不是她最擔心的,她最擔心的是龍鳳幣對女真人的影響。
陳海平這一手真是太厲害了,除了糧食和軍需品,他不僅放任關內關外的貿易,而且還必定大加促進。這樣一來對女真人而言,這無異於飲鴆止渴,但即使皇太極深知其中的嚴重性,恐怕也是欲罷不能。
陳海平最厲害,也是最可怕的就是造勢,讓明知如此,卻無可奈何。
怎麼才能幫到女真人呢?形勢真是太複雜了,懿安皇后想的腦仁疼,她習慣地抬起右手,輕輕地揉搓著右邊的太陽穴。
――――――錦州,城西北,有一處宅院內外都戒備森嚴,人人臉上都難掩緊張的神色。
今夜,這裡是皇太極的住所。
皇太極是今天下午到的錦州。
現在今非昔比,皇太極和袁崇煥是親戚了,要是真論起來,袁崇煥還得管皇太極叫一聲姑父。當然,在這個層面上的人,這種關係一點都不重要,但要是雙方的關係好了,那這種關係還是有一定用處的,至少遼東的官員軍將不敢對皇太極太過失禮。
皇太極只帶了八百鐵衛,而且到了錦州,他讓八百鐵衛駐紮在城外,自己卻進城來住。
雖然人人都清楚,皇太極跟著八百鐵衛住在城外,還是獨自進城,在安全上沒什麼區別,但護衛的人都還是極為緊張。
夜深了,皇太極睡不著,他一個人在庭院裡漫步。
歷朝歷代,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改革之劇之烈之成功,從未有如今日之大金者。在半年多一點的時間裡,他設置了相當於明朝內閣的內三院和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以及監察院,徹底地以完善的行政體系取代了旗主貝勒的權力。
條件不同,事情的困難程度也跟著不同,大金就是這樣。原本根本實行不下去的,現在卻是最簡單的;原本是最簡單的,現在卻是最困難的。像易服色,把女真人都變成漢人,而這也就意味著剝奪了女真人所有的特權等等舉措,在巨大的壓力下,反而變成了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像選拔人才,完善行政體系這等在以前是相對容易的事情,現在反而變成最困難的事了。
改革的成效是巨大的,有目共睹,現在大金的局勢空前穩定和強大。但可惜的是,大金的命運並不是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裡,他們把自己的事情做的再好也還是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來錦州的路上,看到大地里到處都是繁盛的景象,皇太極每每深深為之嘆息。以今日之勢,不論關內漢人如何爭雄,他們都是沒有機會的。而一旦關內大局底定,他們的生死關頭也就到了。
窗下,大福晉哲哲滿眼憂慮地望著夜色里來回走動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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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難為敵!
五月二十七日,上午午時,離城三里,袁崇煥和皇太極這兩個原本的生死大敵終於見面了。
真正惺惺相惜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但這樣的敵人很少,而袁崇煥和皇太極這兩人就是。以前,他們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但現在事過境遷,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袁崇煥向以邊事為生平之任,他深知皇太極改服色對大漢的深遠意義。皇太極此舉,使得過往的仇恨變得毫無意義。何況,強凌弱自古皆然,李成梁主政遼東之時,對女真人的殘害未見得就比女真人後來殘害漢人輕多少。
相較於袁崇煥,皇太極的心情就要沉重的多,袁崇煥今後將可能是他最直接的敵人,但對這個敵人,他現在卻要千方百計使之安於遼西之地,因為這才是大金的最大利益之所在。
看著皇太極,荒謬的感覺在心底油然而起:他和皇太極,敵手,還是朋友?
“大帥一向可好?”良久,皇太極抱拳躬身問候道,語調頗為感慨。
“大汗也一向可好?”袁崇煥抱拳還禮,然後直起身來道:“大汗,請。”
“大帥,請。”
兩人翻身上馬,然後並馬向寧遠緩緩行去。
寧遠,望著越來越近的千古雄關,皇太極神色複雜之極。第一次來寧遠,父汗努爾哈赤飲恨身死;第二次來寧遠,他同樣折戟飲恨,傷亡無數;今天是第三次,但這次來卻是為了不要讓袁崇煥再起兵戈。
屈辱,又在心底翻騰。
四周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在那一雙雙的目光里,皇太極覺得臉上**辣地難受,因為實際上就是,他已經跪在了寧遠城下。
寧遠喜慶的氣氛愈發的濃烈。
遼東出產的東西主要就是人參和各種皮毛,而這些東西又只能和漢人交易。雖然每年通過一些渠道交易了一些,但那只是極少的一部分,絕大部分都還在手裡窩著,尤其是在老百姓的手裡。
如今放開了,而寧遠作為南北貿易最重要的集散地,自然人人都賺著了,都大大地從中受了益。何況,從此以後,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再也不會來了,還有遼西大片大片的土地等著他們,這心情自然人人大好。
大帥自來就是寧遠的保護神,現在日子更好了,而且還會越來越好,所以這大帥娶親,又有哪個寧遠人不跟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