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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為了這事,錢龍錫地心放了下來,心裡又不由開始嘆息。說實在的,崇禎是個極難得地好皇帝,儉樸、勤勉、不沉迷女色。正常情況下,一個皇帝要是有其中一樣就夠得上是好皇帝了,但可惜,崇禎的命不好,沒攤上好時候。收拾這個大爛攤子,光有這些是遠遠不夠地,而因為攤子太濫,崇禎各方面的不足就被極大地放大了。
不懂起碼地人情世故,對皇帝而言,這本不是什麼大毛病,但在目前的形勢下,這卻成了幾近致命的缺點。這從對韓一良的處理上就可見一斑,因為這件事,就將使很多人不會主動幫他做實事,因為不僅得不著好,反而容易鬧個裡外不是人。在對待欠餉的問題上,錢龍錫看得出來,崇禎對袁崇煥是有意見的。崇禎認為我既然給了你那麼大的權力,那就什麼事你都要給我擺平。
軍國大事哪有這麼簡單?
心裡嘆息一聲,錢龍錫躬身奏道:“皇上,這是袁崇煥地治軍策略。有道是,法不責眾,不辦首惡,是為了穩定軍心。”
錢龍錫這話說得雖婉轉,但意思卻是相當的直,說白了,就是說既然不懂治軍,那就不要在這種無關大局的小事上太認真。
從皇宮裡出來,錢龍錫越想就越不安,回到家裡,他修書一封,派人送到了寧遠。
錢龍錫的信里不著自己一字,只是轉錄了一份奏疏,以及他請餉的結果。
奏疏是許譽卿寫的,就是那個在平台召對時詰問過袁崇煥的兵科給事中。
就在召對之後不久,許譽卿上疏皇帝,以兵科給事中的身份義正詞嚴地提醒皇上:可以拔除向來積弊病根,鼓舞今日更新風氣的,只有律法。和袁崇煥一樣,他也引用了楊鎬、熊廷弼等人兵敗喪師有辱皇威的先例,但卻是在另外地意義上。他指出,近來用人過濫,封疆大臣久已不知律法。請皇上重申律法,明示邊臣:今後如敵軍入境不能堵截,攻城不能入保,殺傷人口隱匿不如實上報,在外的巡按御史可據實揭發,在內地科臣也可參駁彈劾,請求按律逮治。
顯然,這是特意說給他聽的,看過之後,袁崇煥久久沉思不語。
一年來,從寧遠到廣西老家,又從廣西老家到寧遠,這一來一往,他看見了無數赤貧的百姓,也看見了無數商賈貴人是如何豪富。
豪富者依舊窮奢極欲,一飯一衣,每每就是普通百姓一生所需衣食。豪富者不知他們已然坐在火爐之上,依然不肯拔一毛以資國家渡過危難。而皇家呢,除了向本就窮困不堪的百姓身上加派,竟然束手無策。
僅僅鹽利,每年怕就不在千萬金之下;僅僅鹽商,每年的用度就在數百萬金以上。但在關乎社稷安危地兵事上,朝廷卻連每月十幾萬二十幾萬的銀子都要一欠再欠。
遼事不絕,拖一天,火爐爆炸地危險便多一份。從這一系列發生的事情上看,這位皇帝在處理具體地事情上,急躁,缺乏耐心,意志也不堅定,隨時都有變卦的可能。就因為清楚地意識到這其中地危險,他才冒死賭了這一次。
五年,老天爺能給他五年嗎?
思索良久,袁崇煥提筆開始給皇帝寫奏疏,保奏祖大壽為錦州總兵,領關外事,掛征遼將軍印;保奏趙率教為山海關總兵,統領關內八路,掛平遼將軍印;保奏何可剛為經略府中軍,掛鎮遼將軍印,協調內外兵馬。同時,建議裁撤遼東巡撫,並請調四萬班軍入遼,重新修築錦州、大凌河等城堡。
都寫完了,袁崇煥本該擱筆,但沒有,他提筆沉吟片刻,最後又加了一句,寫道:“臣選此三人,願與此三人共始終,若到期無果,願殺此三人,然後自動請死。”
不比銀子,這次袁崇煥奏疏所請,崇禎全部照准。
八月地寧遠,酷暑漸去,秋爽初來。乘著陣陣清爽的海風,緩步慢行在寧遠城頭,欣賞著海光山色,袁崇煥和一眾大將的心情都很開朗。
奉袁崇煥所命,前來寧遠接受朝廷任命。
北城城頭的箭樓既高且寬,可以輕輕鬆鬆地裝下三四百人不成問題。平時,可以在這裡觀察海面上往來的船隻;戰時,這裡可架三門紅衣大炮。今天,袁崇煥就要在這宣布朝廷的召命。
箭樓中央設有一個寬大的香案,御賜的尚方劍供奉其上,尚方劍下面是皇帝的召旨和袁崇煥的帥印。召旨和帥印前面並排放著三顆將軍印和各色令旗,香菸繚繞,皇威赫赫,顯得十分莊重肅穆。
洪鐘大呂齊鳴聲中,袁崇煥率眾將行五拜三叩大禮。禮畢,洪鐘大呂聲息,震天地戰鼓聲又隆隆而起。三通鼓響後,十三營人馬旗甲鮮明地列陣城下,遠處海面上的水軍大營也千帆競發,雲集海灣。
袁崇煥手捧詔書,抬頭久久凝視著空中迎風招展的“袁”字帥旗,而後慢慢展開詔書。掃視著城下英氣勃勃的一眾兒郎,袁崇煥大聲宣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欽命祖大壽為錦州總兵,領關外事,掛征遼將軍印;欽命趙率教為山海關總兵,統領關內八路,掛平遼將軍印;欽命何可剛為經略府中軍,掛鎮遼將軍印,協調內外兵馬,欽此!崇禎元年八月甲酉。”
宣讀完畢,十響禮炮立刻破空而起,隨之胡齊鳴,三大將齊跪在袁崇煥面前領受印信。袁崇煥又向香案三跪三拜後,方才請起將軍印,一一授予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