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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近,不好的消息傳來,察哈爾部的林丹汗終於忍不住要伸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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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章 林丹(一)
把報告放下,陳海平輕輕嘆了口氣。
歷史真是詭譎到了極點,到了末世,大明帝國和蒙古帝國的命運是何其相似,又何其相近!林丹巴圖爾,蒙古帝國最後的一位大汗,與明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帝崇禎的一生竟然驚人地相似。
元朝滅亡,至萬曆三十一年,在二百三十六年的時間裡,北元蒙古一共經歷了二十二位可汗。傀儡也好,強者也罷,戰亂也好,統一也罷,長城以北的蒙古高原的主人一直是蒙古人。除了也先那一年不成功的篡位外,蒙古人的可汗一直都是成吉思汗的黃金子孫。
萬曆三十一年,大汗布延去世,因為長子莽古斯早逝,便由長孫林丹巴圖爾繼位。
布延去世之時,汗權再次衰落,除了察哈爾本部之外,再也沒有人聽奉中央大汗的號令。就是在這種形勢下,年僅十三歲的林丹巴圖爾登上了汗位。
林丹巴圖爾的出場要比崇禎帝朱由檢艱難的多。
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成為最高統治者,如果是明朝的皇帝,也還可以垂拱而治,不用擔心會有什麼不測。大明天子有著禮法制度、儒家學說以及官僚、宦官相互制約的三重保護,無論是無能、貪玩還是懶惰,都不會影響到作為皇帝的神聖與無上的權威。
但在蒙古高原,這完全行不通。
林丹巴圖爾沒有這些,他要獲得尊重和服從,必須要有強大的實力,顯赫的戰功。草原上不相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相信的只有馬刀和弓箭,即使你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沒有力量,雖然可以成為可汗,但生命仍然會像野草一樣被任意踐踏。
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數都數不完。
萬曆三一年的蒙古形勢不容樂觀,漠北蒙古的喀爾喀三部只是名義上還尊重共主,面子雖然給,實惠卻是自己的。漠西衛拉特蒙古是危險的敵人,所幸現在正忙著和哈薩克人征戰,還面臨著俄羅斯的壓力,不會東顧。原本應該能夠完全統治的漠南蒙古,現在也是諸侯林立,各自為戰。
在東北部的大興安嶺地區,分布著成吉思汗弟弟們後裔的部落:哈薩爾系的阿魯科爾沁、烏拉特、茂明安部;斡赤斤系的四子部落、翁牛特、喀剌車裡克部;別勒古台系的阿巴嘎、阿巴哈納爾部。這些部落從來都與汗庭若即若離。
嫩江流域是科爾沁部,這是長期獨立自主的部落。與其相鄰的則是遊牧於西遼河和遼河流域的內喀爾喀五部:烏齊葉特、弘吉剌、巴特岳、扎魯特和巴林部,他們組成了一個鬆散的聯盟,隱隱與汗庭分庭抗禮。俺答後裔的土默特部占據著歸化城的豐州灘地區,俺答弟伯斯哈爾的後裔哈剌嗔部與永紹布部則占據著土默特與汗庭屬地察哈爾之間的地區。至於富饒的黃河河套地區,則是鄂爾多斯部的領地。
至於身為全蒙古可汗的林丹巴圖爾,手頭的實力是察哈爾本部的八大營:浩齊特、奈曼、克什克騰、烏珠穆沁、蘇尼特、敖漢、阿喇克卓特和主錫惕,控制的土地則是老哈河以東,廣寧以北的遼河河套地區,人口大概有10萬左右,算是實力最強的。但十三歲的林丹巴圖爾顯然還不能完全駕馭的了這份家業,從萬曆三十一年繼位開始,整整十年,外人幾乎看不到他的影子,沒人知道這位年輕的汗王做過什麼,除了一些輕蔑的話,歷史也沒有留下任何記錄。
崇禎十六歲登基,只隱忍了不到三個月,便剷除了魏忠賢,從而一舉掌握了至高無上的皇權,但十三歲登基的林丹巴圖爾卻隱忍了整整十年。
隱忍了十年之後,被明朝稱為“窮餓之虎”的林丹巴圖爾終於第一次向世人露出了他的虎牙。
萬曆四十三年八月初七,遼東巡撫郭光俊得到軍報,在新寺一帶發現大量蒙古騎兵,數量約有數萬,領兵的就是那個曾經被稱為懦弱的“林丹汗”。這支大軍的意圖很明顯,是要進攻廣寧至錦州一線的河西地區。更使人感到不安的,是同時與之協同作戰的,是內喀爾喀五部聯盟的盟主卓里克圖洪巴圖魯。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那個十年前還是名以上的蒙古共主,如今已經能夠號令漠南蒙古的第二大勢力內喀爾喀聯盟了。
身為邊陲大吏,郭光俊不敢怠慢,他一面布置兵力防守,一面向朝廷奏報:“西虜虎墩兔汗會部夷數萬,屯駐新寺,且密約炒花,將於後八月內犯搶河西,勢甚猖獗。”
進攻,比郭巡撫想像的要來得快,來得猛。八月十七日,林丹汗率軍6萬,號稱十萬進攻廣寧,圍城半日,未能破城而走。明軍剛緩口氣,二十二日,林丹汗率領約六千騎兵緊逼錦州,並分二路攻擊。這一次,仍然沒有破城。
兩次似乎都是虛張聲勢,明軍開始懈怠了。不料,二十五日,林丹汗的五萬大軍突襲義州,擊潰守軍,攻破大安堡,守將陣亡,城池被洗劫一空。
八天時間,聲東擊西,氣勢如虹,十年的韜光養晦換來了一朝華彩的亮相。
這一年,林丹巴圖爾二十四歲。
這一次的一鳴驚人,讓所有人刮目相看,影響極為巨大而深遠。對於蒙古各部的直接影響是鄂爾多斯、土默特等部又開始恢復對汗庭的朝貢,而大明朝廷也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崛起於北方的年輕可汗,薊遼總督薛三才用八個字否定了十年前對於林丹汗的評語:“虜中名王,尤稱桀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