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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內閣大學士是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普等四人,他們都是魏忠賢的爪牙,人品和能力都很成問題。為了重建一套像樣的內閣,主子下旨命九卿各部依例推舉新閣員,大臣們一共推舉了十幾人,但主子卻沒有依循舊例,按順序畫定前幾名人選入閣。
王承恩知道,這位主子個性敏感、冷靜、多,又絕頂聰明,但畢竟年紀太小,處理軍國大事心虛是正常地。之所以不肯接受老一套大臣入閣的形式,不為別的,完全是因為怕眾臣欺他年輕識淺,設下圈套叫他上當。
那天主子拿著名單,看了又看,想了又想,那起硃筆,就是不點,猶疑了半天后,主子最後決定枚卜入閣。
所謂枚卜,也不是新皇帝的創舉,歷代帝王凡遇大事不能決時,大都有問天命的習慣。王承恩明白,主子這麼做,是要獨自裁定,好顯出自己的天威來。
枚卜大典也是在文華殿舉行,主子也是坐在現在坐的那個位置,內閣的幾位輔臣,五府、六部大小九卿,以及六科給事中、三道御史都參加了典禮。
主子先向蒼天焚香禱祝,行一跪三叩禮,然後從他手裡接過象牙筷子,從金瓶里夾出四張紙簽,他們依次是錢龍錫、李標、來宗道、楊景辰四人。
隨後,大臣們謂時事多艱,需要更多閣臣為國家效力,希望皇帝再增加幾個閣臣。而主子對這四人也不滿意,四人裡面,跟閹黨有瓜葛的竟然就占了一半。
最後,又夾出了兩個:周道登和劉鴻訓。
象牙筷子很珍貴,金瓶更價值連成,但夾出來的,天知道是什麼貨色。現在主子坐在那裡,耳朵里雖聽著閣臣日講,但肚子裡在想什麼,也只有天知道。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王承恩只覺得雙腿已經站麻,腰背酸痛難忍,心裡對這三位國之棟樑恨得牙痒痒地,雖然他也知道日講進行多長時間,他們做不了主,但既然不能腹誹主子,那總也得有個泄泄的對象不是。
王承恩實在有點頂不住了,於是暗示小太監上茶,趁各位先生被茶杯堵住嘴的當兒,他趕緊跪地稟報。
聽完稟報,是好是歹,皇帝還沒反應過來,就忽聽“砰”的一聲,只見周道登捧在手中地杯一個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打得粉碎。
按常規,這是君前失敬。
朱由檢很不滿地瞟了周道登一眼,但沒有出言怪罪。
周勛儒是內閣輔,他也是上次枚卜時入的閣,因為入閣前是禮部尚書,在枚卜入選地六人中,屬他官職最大,資格最老,依常例自然當推輔。
對這位輔,朱由檢很不以為然,他這位輔有一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愚蠢,而且還是那種不可救藥的愚蠢。
朱由檢與這位輔共事的時間不過三兩月,但業已從周道登身上充分見識了一個人可以愚蠢到何種程度。
一日朝會,朱由檢見一位官員的奏摺上有黑齒一詞,不解,便請教這位周大學士,周閣老想了半天,回奏道:“黑齒,齒黑也!。”
還有一日日講,朱由檢問周道登:“宰相須用讀書人,當作何解周道登想了半天,順口作答:“容臣等到閣中查明後,再回奏皇上。”
就在前幾天,朱由檢和周道登討論政事,曾順口問道:“近來諸臣奏疏中,總有‘情面’兩字。何謂情面這一次,周道登簡直不學無術到了極點,他竟然來了個繞口令:“情面,面情之謂也。”
這種回答,竟然出自堂堂閣臣之口,真令朱由檢哭笑不得,就連站立在旁邊的太監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王承恩明白,主子剛剛登上大位,根基還未穩,用這個愚蠢至極地人當輔未必不是一個好主意。
只是,周道登的表現確實愚蠢到了極點,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事實,事實就是如果周道登真地一無是處,那他怎會登上天上讀書人能夠登臨的最高位-內閣輔。
能做到這個位置,固然有運氣地成分,但周道登也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絕非真地就像表現出來的那麼愚蠢。
周道登自然也有他聰明的一面,現在見皇帝的眼色不善,心裡立刻就咯噔一下。
一次日講時,年輕的皇帝曾問他:“為什麼你當推輔?”
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於是就說:“這是皇上地恩典。”
皇帝又問:“假如有朝一日,朕罷了你的輔之職,你知道那是為什麼?”
他又答道:“那也是皇上的恩典。”
對他這個有些滑頭的回答,皇帝當時只是一笑,就沒再說什麼。
有道言無意,聽卻有心,皇帝一句“有朝一日”自然就成了內閣輔心頭揮之不去的重憂。
進入內閣,推為輔,這是天下做官的人一生奮鬥所能企及的頂峰。好不容易混上去了,就絕不能輕易下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又何況他周道登!
周道登做官有個原則,就是裝孫子,而且是認認真真地裝孫子,他一直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幸運地成為了閣臣,他就已經加了萬分的小心,處處注意,事事謹慎。“有朝一日”之後,萬分之上就又加了個百倍,但誰曾想,越小心就越出錯,這該死的茶杯怎就不聽使喚,掉在了地上呢?
周道登狠狠地擰了一下大腿,太他媽糊塗了!昨夜在聽月樓飲酒作樂,眼裡為什麼只有翠兒這個騷狐狸?為什麼不抬頭看看天上是否有月食?而手下那些飯桶竟也沒人向他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