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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日,楊瀾一行離開了保定府。
從肅寧往保定府趕考時,只有楊瀾和范進兩人徒步而行,一人背著一個背簍,裝著書籍文房以及幾件衣衫;從保定府回肅寧時,就完全是兩回事了,與他們隨行的乃是一個有著十來輛馬車的大車隊。
鹿鳴宴過後,和那些新舉子原本就不親密的楊瀾與他們的關係更加差了,城內舉子們為了慶祝中舉,大小宴席不斷,卻沒有人前來邀請解元公加入,一方面自然是嫉恨於他,另一方面則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下排斥他。
對此,楊瀾自然毫不在乎。
知道楊瀾在鹿鳴宴上的表現後,楊慶有些憂心忡忡,他用委婉的語氣向楊瀾進言,認為他這樣做有所不妥,他自然不認為考上解元的楊瀾不通詩文,而是認為他知曉主考官的脾氣,為了逢迎主考官,得到其歡心,才故意這樣做的。
他告訴楊瀾,在官場上,人脈如何甚為重要,而官場上最重要的關係就是三同,同鄉,同門,同科,若是和同仁們有著上述三種關係的一種,那麼,彼此之間就會共同進退,相互維持。
像楊瀾當初那樣做,純屬不智,雖然得到了主考官的認可,甚至得到了一封推薦信,有了這封推薦信,明年上京趕考,楊瀾就可以前往主考官的同門師兄現任禮部侍郎左侍郎府上拜訪。
但是,為此他卻得罪了諸位同年,受到了眾人的排斥,日後,平白失去了一大片人脈,如此,得失之間,是占便宜還是吃虧,卻還不好說。
面對楊慶的勸說,楊瀾並未多做解釋,只是笑了笑,說知道了。
鹿鳴宴次日,楊瀾專程拜訪了主考官,從他那裡得到一些老生常談的勉勵和推薦信後,在保定府也就沒有什麼事情了,這段時間,薇薇仍然想不起家鄉在哪兒,也就無法將其送回家,楊瀾最後決定,還是將她帶回肅寧算了。
范進勸說楊瀾,將薇薇交給官府尋找其雙親,不要說現在的衙門,就連後世的政府機關,楊瀾都不相信,自然不會同意范進的建議,養活一個小女孩,花費不了多少,慢慢養著也就是了。
所以,九月三日,楊瀾和歸心似箭的范進踏上了返鄉的旅途。
本來,他們一行只有五個人,不過,在得知解元公要返鄉後,肅寧會館的商家們組織了一個商隊,邀請楊瀾同行。
舉人們對楊瀾的態度不好,那些商家卻是趨之若鶩,大小禮物不斷,龍門客棧清風院的門檻幾乎都被磨平了。
肅寧會館原本由肅寧籍的大商人週遊聯合幾個肅寧商家所建,那週遊的生意做得極大,現在已經常駐保定府,可惜,周家並非什麼書香門第,週遊家中子嗣尚幼,親族中,遠房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秀才,今科鄉試,那廝依舊名落孫山。
商人世家,在這大明朝,富雖然富,卻遠遠談不上貴,如今的范進,家境仍然貧寒,然而,週遊見到范進,卻不得不先行行禮。
當然,作為大商人,週遊肯定結交了不少官場人士,要想做大生意,自然免不得官商勾結,可惜,那些官場人士都是週遊拿錢買的,週遊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人形荷包,供其提取錢財所用,兩廂見面,週遊自然而然地就要矮一截。
生意做得越大,錢越來越多,週遊就越來越不甘心自己的處境,雖然,他沒有能力改變遊戲的規則,不過,他可以去順應這個規則。
這就是他在保定府修建肅寧會館,每逢鄉試就贊助肅寧籍秀才食宿的緣由,已經位列官場的,他高攀不上,那些人怎麼也看不起他。所以,他從結交秀才開始,每三年,總有數十個肅寧籍的秀才前來保定府趕考,只要其中有一人得了他的恩惠,有了前途,他便多了一頂保護傘。
可惜,肅寧會館建立九年來,卻沒有一個貧寒子弟高中進士,舉人雖然有好幾個,可惜,對他這個層次來說,這些舉人的作用並不大。
幸好,今年出了個楊瀾,十八歲的解元公,這讓他既驚且喜。
說是驚,當初楊瀾和范進前來肅寧會館,他並沒有與之見面,那兩人一老一小,又是今春才中的秀才,名聲也不顯,週遊認為他們並不見得能中舉,未免有些怠慢,任由會館主事人將兩人安排在偏院,也沒有派人專門侍候,後來,不曉得什麼原因,楊瀾和范進搬離了會館,他也沒有派人挽留,故而,談到恩德,他對他們並沒有什麼恩德。
說是喜,這是因為肅寧出了個十八歲的解元,前途不可限量,對週遊來說,這是一個機會,只要他和楊瀾打好關係,兩家維持往來,或許能擺脫目前這種只富不貴,處處受人掣肘的局面。
所以,得知楊瀾一行回鄉的具體時間後,週遊匆匆組織了一個商隊,由除了回鄉祭祖很少返鄉的他親自帶隊。
隨後,他出面邀請楊瀾同行,理由非常充分,從保定府到肅寧,路上山嶺眾多,山中頗多盜賊,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一起上路為好。
對於他的好意,楊瀾並未拒絕,范進自然更不會不同意,最近,他收了不少禮物,其中週遊所送的最為貴重,他一個人是無法將這些東西帶回去的,另行僱車,又要花錢,能夠有免費的馬車坐,何樂而不為呢?
一路上,週遊對楊瀾小心逢迎,對他身邊的人也照顧有加,楊瀾為了更加了解身處的這個世界,自然不會拒絕與他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