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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仰起頭,詩興大發之際,一人從院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他手中拿著一個裹著的紙卷,在院內站定時,已然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此人正是魏忠打發去抄錄黃榜的下人。
魏好古深吸了一口氣,盯著那人。
魏忠急切地問道。
“可抄錄完畢?”
那人一邊大口喘氣,一邊點頭。
魏好古突然開頭插話,他神情緊張地死死盯著那人。
“今科解元何人?”
那人忙要應答,一時間出氣有些急了,竟然咳嗽起來,彎著腰,劇烈地咳嗽幾聲後,然後在魏好古要殺死人的目光逼視下,斷斷續續地說道。
“今科……解元……解元......是……”
第一集 恰似神龍潛深淵
第十四章 解元
“鳳梧賢弟!”
范進坐在石桌上,望著坐在對面的楊瀾,期期艾艾地說道,經過一番梳洗,這時候,他臉上的晦氣已經隨著那些污泥蕩然無存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喜色掛在他臉上,為了不刺激未曾中舉的楊瀾,范進已經很大限度地想要抑制自己的歡喜了,只是,從具體的效果來看,他的努力並沒有成功。
“文山兄!”
楊瀾的回答還是那麼不溫不火。
這個時候,外面報喜的鑼鼓聲是越來越少了,已經許久不曾聽見報喜人的腳步聲了,楊瀾中舉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只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不怒不悲,全然沒有落第書生應有的模樣。
“鳳梧兄年僅十八,文采不凡,就算今年不能高中,再苦讀三年,三年後捲土重來,必定能夠高中,還請鳳梧兄......”
說到這裡,瞧見楊瀾平靜的目光,范進的話語有些卡殼了,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原本想勸楊瀾不要傷悲,振作精神,只是,所謂的傷悲,頹喪啊!與這時候的楊瀾完全扯不上什麼關係,他臉上平靜如湖波,深邃似大海,讓人根本瞧不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什麼?
是假裝的吧?
小孩子,失敗了之後故作鎮定?
范進暗暗腹誹,臉上露出笑容,乾笑了兩聲。
“少爺,照老奴看來,還是讓楊凌到貢院去瞧上一眼吧?”
最初,楊慶就準備叫楊凌到貢院跑上一躺,看看楊瀾是否榜上有名,不過,楊瀾拒絕了他的建議,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搖頭不應。
“考試早已作罷,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已然盡我所能,竭盡全力,之後種種,只能交給場內的考官,對此,我再也使不上勁,既然如此,又何必心急如焚,上跳下竄呢?中了也就中了,喜報總會送到,若是不中,就算你守在貢院門口,又能做些什麼呢?故而,大家無須著急,靜心等待即是!”
“是!是!”
楊慶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每逢大事有靜氣!鳳梧賢弟果然不凡啊!與賢弟一比,頭先愚兄的表現還真是羞愧死人!”
嘴上說著羞愧,范進臉上卻絲毫也沒有羞愧的表情。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舉人身份非同小可,一旦成為舉人,也就成為了上等之人,以前是山壓在他頭上,如今,換他成為了山,轉而開始壓別人了!
只要成為舉人,他們就成為了士紳階層的一員,享受士紳階層的權力,可以免除勞役,免除賦稅,這個時候,就有許多自耕農千方百計地前來投奔,希望成為舉人家的奴僕,佃戶,將田地掛靠在舉人名下,以此來躲避苛捐雜稅。
就像現在,范進家雖然貧無立錐之地,然而,一旦他高中的消息傳回肅寧,他家的處境就會立刻大變樣,雖然,不能和魏好古這樣的官宦世家相比,如今的楊瀾家,卻是比他不過了。
有著如此多的好處,這讓苦熬了數十年的范進如何不欣喜發狂?
如果不是照顧楊瀾的情緒,如果不是因為沒有盤纏回鄉,范進恐怕早已放聲高歌,大笑一聲出門去,逕自返鄉了!
瞧見楊瀾面前的茶碗空了,薇薇忙上前一步,拿起茶壺,給楊瀾的茶碗注滿茶水,楊瀾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薇薇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撫摸,她臉上露出羞澀的笑意,當然,她的這種羞澀只是對楊瀾而言,若是有其他人這樣對她,她就會像個小野貓一樣,露出她的尖牙利爪。
在這個時代生活越久,楊瀾發現自己的改變就越來越多,在某些時候,他的心是越來越柔軟了,作為一個殺手,心一旦變得柔軟,就表示他已經老了,死亡和他的距離也就不那麼遙遠了,因此,對於自己這樣的改變,他也有著猶疑,不安。
何況,這世界並不是什麼黃道樂土,這具身體仍然面臨著一些他並不了解的危險,保留原來的自己的某些本能和習性對此無疑有幫助。
只是,在他莫名其妙地依附在這具身體上時,這具身體的某些本能和習性同樣也影響了他,誰叫他擁有這身體原來的記憶和情感呢?這證明了一句話,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管是得到什麼?你總會付出一些什麼?
順其自然,這就是楊瀾現在的心態。
他默默注視著自己的這種改變,有時候,甚至在享受它,畢竟,現在的他就算面臨怎樣的危險,那危險也遠遠不能和原來的時空相比,他相信正在恢復自身實力的自己,絕不會輕易就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