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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還怎麼解決呢?
官僚士紳乃是帝國的統治基石,自然是不能隨便亂動的,如此,唯有擴大稅源方是長久之計,他也拿做生意來打比方,若是生意人的進帳多了,能夠達到收支平衡,或是略有盈餘,這便是一門好生意了。
在他看來,如今,北方災荒不斷,但是,江南之地卻依舊富庶異常,江南的土地大多掌握在當地的士紳手中,因為土地不夠,所以無法繼續兼併,於是,這些士紳大多開辦了工廠,店鋪,以此來繼續撈錢,然而,現在的朝廷卻沒有什么正式的商稅,無法從法理上來收稅,所以,他懇請聖上,希望能讓內閣立法,公告天下,正式收取商稅。
策論寫到這裡,已經非常過分了,然而,更過分的還在後面。
這個士子隱隱提到了海禁,說是海禁禁得了平民,卻禁不得士紳,於是,沿海走私成風,如此,倒不如開放海禁,專門設立幾個市舶司,由他們來負責徵收賦稅,這樣一來,又是一大筆收
以上這些策論雖然讓戶部地那位官員感到震驚和憤怒,然而,這還不是最讓他憤怒的地方。
在策論的後面,那位士子建議萬曆皇帝,以內侍,錦衣衛,再加上官員為基礎,組建一個專門負責收稅的部門,由聖上親自監管,這個部門獨立對聖上負責,就連內閣也無權插上一腳,之所以如此,是為了三方監督,儘量避免貪腐的行為。
這段話一出,夏新權基本可以斷定這份策論沒有出頭之日了。
那個部門若是真的建立,不僅戶部被排斥在外,就連內閣也無權監管,如此,又怎能得到在座諸公的認可呢?
就算那人說得有理,就算他的辦法可以緩解帝國財政的困難,就算這個專門部門可以建立,但是,這部門也必須由官僚集團控制,讓那些內侍和錦衣衛加入其中,對文官們來說,這是赤裸裸地侮辱啊!
殊為不智!
殊為不智啊!
夏新權忍不住搖了搖頭,他認得這筆跡,這筆跡地主人曾經做過幾份文章給他看,他認為對方是難得的少年老成之輩,不想,竟然激進如斯!
看走眼了啊!
要想解決國家地財政困難,這策論提出的建議或許是一個辦法,若是讓對黃白之物甚是喜愛的聖上老人家瞧見,或許會大為激賞,只是,這份策論多半沒有進獻到陛下眼中的那一天!
“末等!末等!”
一干官員皆高呼末等,夏新權自然也隨波逐流,贊同了事。=雖然,這科出了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不過,其中也出現了不少英才,大部分人的策論中規中矩。卻也有些人的策論才華橫溢,精妙不凡。就算提到了自己的建議,也語多隱晦,不像頭先那狂生大逆不道,讓人難以接受。
這一日,眾讀卷官便完成了任務,揀了幾份他們認為出類拔萃的策論送到了內閣大學士方從哲手中。
說起來,那份狂生地策論卻是第一個得出名次的。從這點來說,這些一甲之選也是大大不如啊!
方從哲地侄子方文也參加了本科殿試,按理來說,方從哲該迴避才是,不過。整個內閣只有他一人,他若是迴避。又該讓誰來決定一甲人選呢?
似乎交給任何一個人都不合適,所以,方從哲只好硬著頭皮上了,當然,也有言官上疏彈劾他,不過,萬曆皇帝皆一一駁回,斥其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萬曆四十七年。三月十七日。
文華殿。
方從哲躬身站在殿門前,他神態恭敬,站立的姿勢可謂無懈可擊,然而,他那不時游移的眼神還是表露出了此刻的他心情多少有些不安。
在他懷中,是今科一甲人選的試卷,一共有五份,其中,這試卷的主人有三位會從午門的中門行出。有兩人則只能掉落二甲。
方從哲之所以不安。乃是因為這五份試卷中有一份屬於他地侄子方文,若是方文榮登一甲。\自己恐怕又要被言官們的口水所淹沒了!
只是,方文若真能榮登一甲,甚至中了狀元,也算是方家列祖列宗顯靈了,自己就算是身陷百官千夫所指,又有何妨。
深吸了一口氣。
方從哲眯著眼睛,望了望遠處大殿的屋頂,那裡,一群不知名的鳥兒正展翅飛過。
他將手探入懷中,悄悄地將方文的試卷放在了第二位,到了這個地步,他終究還是有了決定,私情戰勝了公心,既然,當初張居正能如此,自己為什麼不能呢?
就在這時,一串腳步聲從大殿走廊那頭傳來,方從哲抬頭一看,見朱常洛和朱由校父子帶著一干內侍行了過來。
他忙整理官服,想要下跪行禮,這時,朱常洛已經瞧見了,忙高聲說道。
“方大人,免禮!”
方從哲做過朱常洛地老師,那時,朱常洛還年幼,所以,兩人的關係不錯,既然朱常洛叫免禮,他也就不再矯情,借坡下驢站起身來,躬身向朱常洛行了一禮,說了聲,太子千歲,皇長孫安好!
“方大人,這是拿今科殿試一甲地試捲來此朱常洛在方從哲身前站定,然後說道。
方從哲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父皇叫我來陪他一起聽聽,希望這次方大人能為大明朝找出幾個人才來!”
說罷,朱常洛便帶著朱由校進入大殿去了,不一會,有內侍出來宣旨,召喚方從哲進殿,於是,方從哲便再次整理自己的官服,誠惶誠恐,後背略顯佝僂地踏入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