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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啊!
但是,像這種背後沒有強大背景的改革派人才不但不能大力提攜,還應該大力打壓才行,不然,若讓他像萬曆朝初期的張居正那般上位。一定會大權獨攬,那個時候,他們的門生子弟還有路可走嗎?
這才是那些主考官們堅決主張將楊瀾打入末等的真正原因。
並非因為策論地內容,而是因為作策的這個人!
他們原先的算盤打得極好,認為在自己等人一致的打壓下。淪入末等的楊瀾最終會被排斥在官場之外,吏部的那些同黨官員得到了信息,也不會任命其為官,多半會採用拖字訣,讓其流連京師,最終用盡盤纏,仍然求進無門。不得不黯然歸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誰又料到萬曆皇帝一時興起,將決定考生們名次的權力交給了皇長孫朱由校,誰又料到皇長孫竟然會讓他們把所有考生的試卷都交進宮去,誰又能料到在短短的一晚地時間,皇長孫竟然能從那疊又厚又高的卷宗後面把楊瀾的策論翻了出來。誰又能料到皇長孫竟然會將楊瀾的策論評為一甲呢?
負責評卷的考官們猶如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像鬥敗了地公雞,失魂落魄。
失落片刻之後,有幾個激進之人便發飆了,他們向萬曆皇帝上疏,認為皇長孫的決定太過荒唐,讓皇長孫決定科舉名次的決定同樣荒唐,為國家取士,那是何等榮耀嚴肅的事情。怎能交給一個小屁孩決斷。
擔心萬曆皇帝不受理這些奏摺,他們甚至趕到了司禮監,一定要司禮監的太監把他們的奏摺馬上呈給皇帝閱覽。
躲在深宮的萬曆帝知曉這消息之後,他也想看看朱由校地什麼決定居然引起了閱卷官這般強烈的反彈,於是,他讓內侍把朱由校評定的名單拿來,順便把那些試卷送到自己面前來,然後,他發現朱由校所評定的名單和閱卷官們選出來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一個被閱卷官打入末等的考生被朱由校選進了一甲。
自然,萬曆皇帝便將楊瀾地策論挑了出來。認真閱覽。
起初,萬曆皇帝還有些不耐,認為這策論行文平平無奇,提到經義,也多為一言代之,且都是老生常談,毫無自己的闡釋,隨後,提到他的豐功偉業,雖然也是讚嘆之多,到轉折處,竟然直指自己做得不夠!
看到這裡,萬曆帝重重地拍了拍龍案。
狂生!
打入末等也還罷了,應該將其逐出京師,永不錄用才是!
忍下怒氣,萬曆帝繼續往下看去,他越往下看,心中的怒氣便越來越少,心中的那份驚奇就越來越多,同樣有拍案而起的衝動,原因卻並非憤怒,而是讚賞!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在自己年輕的時候沒有遇見這樣的人?
當初,張居正去世,當了許多年傀儡皇帝的他為了拿回原本屬於自己地權柄,在那些被張居正打壓的大臣的支持下,推翻了張居正的許多政策,且以貪腐之罪抄了張居正的家,那時,他頗有一番揚眉吐氣的感覺,那時,他認為自己能做得比自己的這個老師要好,那時,他認為在那些大臣們的輔助下,大明朝的未來會一片光明。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沒有老師在身邊,那些大臣們就像去除了頸上鎖鏈地巨獒一般,他根本就無法控制他們,很快,他便陷入了群臣地攻擊之中,無論做什麼,都是一個字,錯!錯!錯!
他的許多想法都得不到他們地支持,他的改革計劃只是一個笑談,還未出深宮便被那些大臣否決了,他想選擇自己的繼承人,也得不到那些人的認可,因為這有違祖宗法度!就連他上朝時的姿勢懶散了一些,也有些為了賺取名聲的言官站出來大聲指責他。
年幼的時候,他因為見過祖父嘉靖帝廷杖那些大臣,午門那裡經常有大臣被杖擊而死,童年的這個記憶給他留下了非常深的陰影,等他登基之後。他便很少採用廷杖的方法對付那些不聽話地大臣,不想,那些人把他的寬容當做了軟弱。
於是,在那些大臣的逼迫下,他一步一步的退縮,最後,退縮到了深宮之中。
祖宗法度,這便是那些大臣手中的大殺器。
那個時候,如果自己身邊有個楊瀾這般的人物輔助。有他來為自己擋風遮雨,對付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情況或許會不同吧?
張居正去世之後,以後的那些首輔要不乾脆就站在他的對立面,要不就是在他和大臣之間和稀泥。稀泥和不下去之後便離職而去,一個接一個,沒有人真正站在他那邊,沒有人真正支持他地那些治國理念。
如此,他自然便滋生了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的念頭。
如此,一過便是數十年。時間隨著春夏秋冬緩慢而堅決地逝去了!
如今,他終於見到了一個不畏祖宗法度的士子,終於有一個士子堅定地站在了他這一邊,他支持他的收稅政策,並且,認為他做得還不夠,在策論中。那士子強烈建議他建立一個完善的稅務系統,制定法令,以便正大光明地收取賦稅。
富人原本就該承擔更多地賦稅,窮人原本就該少承擔賦稅,的確,士紳集團是帝國統治的支柱,然而,占據帝國龐大人口基數的廣大平民才是帝國統治的基石,基石若是不穩。支柱再牢固又有何用處?
真是發人深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