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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銓輕輕碰了碰身邊的楊瀾,待楊瀾回頭時,他朝他擠了擠眼,意思像是在說,看吧,我說得不錯吧,這方文肯定能入一甲,說不定能成為本科狀元。
方文從隊列中行了出去,來到殿中,他目不斜視,神情恭謹,一邊做出行大禮的動作,一邊沉聲說道。
“臣方文叩見陛下!”
“免禮!”
萬曆帝輕喝一聲,那方文便順勢直起腰,沒有繼續跪下去,看見這情況,方從哲不為人察覺的皺了皺眉頭。
“果然是一表人才!”
萬曆帝瞧了一眼方文,讚嘆了一聲,隨後,扭頭望著方從哲,笑著說道。
“方愛卿,你常在朕耳邊說是家門不幸,子孫不孝,如今,方家終於出了一個麒麟兒,你大可放心了!”
方從哲忙躬身說道。
“臣地戲言,聖上猶然記得,臣惶恐啊!”
瞧見方從哲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萬曆帝有些意興闌珊,他擺擺手,沒好氣地說道。
“罷了!罷了!朕不和你講笑了,你們這些人啊!非要扳著一副老學究的臉,真沒意思!”
說罷,他拿起桌面上擺放地卷宗,瞧了瞧上面寫的名字,面無表情,一本正經地向下面發話。
“誰是莊際昌,出來讓朕瞧瞧!”
一個四十來歲,面容清癯的中年人踏出隊列,來到了方文身旁,同樣,萬曆帝讓他免禮說話。
“嗯!果然人如其文,氣節凜然,聽說你是本科會試第
莊際昌點頭稱是,答話極為簡短,神態不卑不亢,只是,從他的雙目中,你還是能夠瞧出一絲欣喜之色。
他的身邊的方文年紀雖然比他小,看上去卻比他鎮定了許多,臉上的神色明顯淡定不少,不過,熟悉的他的人還是能夠看出,他地心情頗為緊張,因為方文一緊張就有個動作,他的雙手便會垂直放下,緊貼在大腿旁邊。
這一會,他的雙手便緊緊地貼在自己的大腿外側。
他向祝無雙發過誓,一定要進入一甲,進士及第,到時候用大紅花轎來迎娶她過門,若是無法進士及第,像他這樣驕傲的人,恐怕終身都不好去見祝無雙一面了,所以,他才會這般緊張。
別看他外表冷漠,其實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只要對某人有了感情,便會如飛蛾撲火一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士子們大概已經明白了,萬曆帝叫出去的人多半是今科一甲之選。
莊際昌,會試第一,文風嚴謹,極為大氣,這些士子皆是極為佩服的;至於方文,有過目不忘之能,五歲便能賦詩作文,文風華麗,奇詭,往往別出心裁,發人所思,今科會試第四,更為重要的是,他地伯父乃內閣首輔方從哲。
這兩人,進入一甲也算是順理成章。
那麼,第三人會是誰呢?
一干士子皆憑住呼吸,不顧殿前失儀,眼睜睜地盯著龍案後高坐的萬曆帝,研究著萬曆帝的嘴型,看他的嘴唇變化,盼著在聲音未出門之前便曉得了他所提到的名字。
萬曆皇帝嘴角微微翹起,泛起一絲笑意,疲倦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譏諷,這一會,他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臉頰上的潮紅也盛了幾分。
他地視線緩緩在士子們地臉上一一掠過,那些緊張,期待,忐忑,不安的眼神讓他頗為滿足,他喜歡這樣地調戲,這才是當皇帝的樂趣啊!
眼見大家臉上都露出不耐之後,萬曆才緩緩地念出了第三個人的名字。
第二集 京師風波惡
第六十四章 狀元是怎樣養成的(上)
楊瀾低著頭,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視線往下,以四十五度的角度盯著前方的漢白玉地磚,緩步而行,來到了大殿正中,站在方文,莊際昌身邊。
一干士子的目光齊齊落在楊瀾身上,有詫異,有驚嘆,有嫉恨,有憤怒,有不可置信,有深深的失落,各種各樣的情感在兩百多雙目光中流淌,在大殿並不算寬廣的空間內,相互交錯,四溢,氣氛因此而變得怪異。
方從哲和一干大臣同樣以複雜的目光望著楊瀾。
自然,寫出那篇驚世駭俗的策論正是楊瀾了!
也只有來自後世的他為了出位,才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只要能將策論送到皇帝面前,楊瀾相信,自己決定能獲得萬曆皇帝的青睞,至於那些大臣,楊瀾覺得就算是觸怒了他們,也是一時間的事情,最後,他還是能夠擺平的。現在當權的浙黨一派,在天啟上位之後,他們便會落得慘澹收場,所以,不足為慮。
當然,不僅浙黨,只要是文官們對楊瀾那篇策論都會不滿。
只不過,策論終究是策論,不過是空談,要想如策論所說的那樣制定新的商法,礦法,稅法,建立新的收稅部門國稅監,不曉得要花費多少時間,各部門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扯皮才能完成,必定是件曠日持久的事情。萬曆皇帝的身體還能支撐到那個時候嗎?
夠嗆!
說到底,這純粹就是一篇馬屁文章,一篇大拍皇帝馬屁的文章,其實,那些文官們也知道,若真要按照這篇策論去做,其難度之大,簡直難以想像,幾乎不可能實行。
不過。這楊瀾能在策論中提出這樣的建議,其眼光的獨到,胸襟之開闊,頭腦之靈活,遠遠地超過了大部分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