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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貢院之後,接下來就是搜身,秀才們須得將外面的儒衫脫下,只穿著一件小衣,接受搜檢官的搜查,以防夾帶,若是搜檢官瞧你不順眼,認為你有私藏夾帶的嫌疑,甚至可以勒令你脫光衣服,赤身接受檢查,每一年,這樣的場面並不少見,今年,范進就受到了這樣的搜查。
他的表情過於緊張,引起搜檢官懷疑,認為他有所夾帶,所以,令其脫光衣服檢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范進面紅耳赤,下巴的花白鬍子微微抖動,他不停地搖頭,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順從地脫下內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任由一側的搜檢官檢查。
為了防止作弊,考場將同鄉們打散分入了各房,楊瀾與范進並不在一個房內,因此,他並不知道範進的遭遇,由於他神情泰然,舉止之間,自有一股凜然之意,他那房的搜檢官只是搜了搜他的衣袖,連外衣都沒有讓他脫,就放他進去了。
搜查完畢,領了號牌,一干人等就在小吏們的帶領下進入了各自的號房。
標準的號房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裡面有著一椅,一桌,一榻,這三樣物事擺下之後,幾乎就沒有了人容身之處。
在原來的那個時空,年少的楊瀾在訓練時曾經被教官關過小黑屋,這間號房讓他想起了那個時候。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筆墨分左右放在桌上,隨即,走到榻前坐下,閉目養神。
破曉時分,試題發了下來,與考捲紙張一同發下來的還有一個小籃子,籃子內放著茶水,幾個饅頭,兩個煮熟的雞蛋,還有三根蠟燭,考試要考一天,茶水,饅頭,雞蛋是供考生充飢所用,蠟燭則另有名堂。
鄉試有個規矩,黎明入場,黃昏收卷,若是太陽落山之後,考生仍未交卷,可以讓其點上蠟燭繼續考試,三根蠟燭點完,仍然未曾做完,那就對不起了,監考官會令人將其叉了出去。
試捲髮下之後,小吏退出房去,就將那房門鎖了,待到日落時分方才開鎖,收卷放人。若是你提前做完了,也只能在號房內窩著,餓了有食物充飢,若是想要方便,號房的角落擺著一個小小的木桶,你可以拉在裡面,一般說來,考試時間只有一天的情況下,考生們大多能夠忍受,不過,也會有意外發生,若是誰腸胃稍有不適,那這考場的氣味就不怎麼好聞了,那時,大家也只好自認倒霉。
鄉試分三場,第一場八月九日,十二日第二場,十五日第三場。
第一場考八股制義,用經書闡發聖賢微言,作七篇八股文;第二場考論,要作論一篇、判五道,詔、誥、表三者選作一道,用後世的話說就是考公文寫作;第三場考策,即對策,類似於問答題,內容可以是問經史,也可以是問時事。
在這三場中,最重要的是第一場,第一場又最重“首藝”,也就是七篇八股文中的第一篇,若是第一篇“首藝”沒有做好,後面的文章你做得再是妙筆生花,這場考試也有些懸,若是第一篇做好了,後面只要做到中規中矩,不出大的紕漏,也就成了。
楊瀾在桌前正襟危坐,先看了第一篇試卷的題目,隨後,往左邊的硯台倒入清水,緩緩轉動松墨,不一會,墨成,他心中也有了第一句。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是第一篇時文的題目,出自論語。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孔子跟顏回說,我道能行,那就在這個社會上施行我道,倘若這個社會不能允許我道推行,那就藏道於身,能做到這樣的,只有我和你了呀!
當然,在這裡這樣解釋是不行的,必須用八股文闡述,按照一定的格式,按照宋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的內容解答方才合適。
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此兩句乃八股文之破題,楊瀾有了這兩句,接下來的文章就如奔泉般從筆尖湧出,不多會,白紙之上便滿是黑色的字體,雖然,楊瀾本身不通書法,卻也覺得自己筆下的字體甚是好看,幸好,這身體仍然保留著原來那個主人的記憶和能力,不然,他只能枯坐到天黑了!
寫完之後,檢查了一遍,看看有沒有錯別字,格式有沒有錯漏,再看看是不是犯忌,發現沒有問題之後,楊瀾開始閉目養神,等候墨干,待墨干之後,他將已完成的試卷放在一邊,將下一張試卷放在了身前。
大約申時初,楊瀾就將那七篇八股文做好了,做完之後,距離交卷的時間尚早,他將試卷從頭到尾再細細看了一遍,覺得沒有任何問題了,就將試卷放在一旁,就著茶水吃了一個饅頭,隨後上榻閉目養神。
若是一般的考生,唯恐時間不夠用,就算做完了試題,也要不停地檢查,檢查一遍不夠,再檢查第二遍,一直檢查到交卷的時刻,仍然意猶未盡。畢竟,這幾張薄薄的試卷,乃是他們生命之中無法承受之輕,日後,是龍還是蟲,就指望它了!
楊瀾與他們不同,他的心態畢竟和這個時代隔著一層,就算有著楊鳳梧的記憶和情感也是如此,這具身體,終究是以他的靈魂為主。
他對於這個時代還沒有多麼強烈的認同感,參加鄉試也不過是隨著這具身體的某種慣性罷了,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暫時還處在迷惘的狀態中。
到了酉時三刻,房門打開了,一個小吏行了進來,他朝楊瀾作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