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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劉邦已入關中,應了懷王之約,項羽大怒,匆匆率領未曾收編好的部隊往西前進。走過洛陽,到達新安城時,為防秦兵回到故土後做亂,便趁夜坑殺了秦卒二十萬人,然後又派黥布連破洛陽、函谷,在十一月份,也到達關中,屯兵於鴻門營中。
其實,項羽七月就接受了章邯的投降,但卻窩在巨鹿附近一動不動。直到秦二世三年九月底,劉邦擊破關中,接受了秦王子嬰的投降後,才猛然反應過來,但懷王之約天下皆知,關中王之位已經歸於劉邦,無法更改了。
身處項羽麾下的韓信卻知道,這個時候,不是項羽不想西進,委實是情勢所迫,寸步難移。
原本項羽根本不信只會做點後勤工作的劉邦,率領兩三萬人能擊破關中。而其他人又都歸項羽號令,項羽大軍不到,誰也不敢先行叩關。
項羽嫡系人馬,從項梁敗死後,不過三萬人,就算連上龍且、季布、范增等人所屬人馬,總共也就七八萬人,就算再加上呂臣等陳勝王老部下,楚國軍隊,其實不過十四五萬人罷了。其餘的,則都是各諸候的軍隊,其中有趙國七萬,齊國五萬,燕國四萬,魏國三萬,零星救趙的小部隊十幾股,合起來也有五六萬人,總共約有四十萬人馬。
這四十萬人的部隊,單是楚國內部就分成三股勢力,其餘諸候也大致如此。有共同敵人章邯時還能擰成一股繩。而章邯投降後,又投降過來二十萬秦卒,諸候見了這塊大肥肉,當然是人人爭搶利益,亂成了一鍋粥。
不過在巨鹿之戰中,楚軍表現出的戰鬥力,震懾了諸候。當時諸候都不敢擊秦,紛紛作壁上觀,唯有楚軍以一當十,大呼酣戰,最後將王離軍殺得血流成河。諸候看出便宜,便紛紛出擊,痛打落水狗。
等戰鬥過後,項羽高踞大帳之中,諸將踏著滿地的鮮血和破碎的內臟前來拜見之時,無不被項羽麾下的殺伐之氣,嚇得不敢仰視,一個個匍匐在地,誠惶誠恐的膝行而前,恭請項羽為上將軍,統率諸候所有軍隊。
正因為諸候都極怕項羽,因此項羽還能鎮得住場面。加上有范增在旁邊出謀劃策,看起來倒也相安無事。不要想要有效的收編相當於諸候聯軍一半的二十萬秦國降卒,那可就不是個簡單任務了。
這些事務原本就是非項羽所長,和劉邦一起行軍時,全憑劉邦替他打理,而今劉邦離去,他的內政事務頓時沒了主事之人。
項梁死後,項羽所喜愛並重用的,除了黥布、龍且、鍾離昧這些氣味相投的勇猛武將外,其餘的就是他所親近的項纏、范增、曹咎這些人了。
這些人中,外交以項纏為首,項羽稱他為伯,因此人人稱楚左尹項纏為“項伯”,而謀略當然以項羽的總策劃師範增為首,曹咎則負責處理內政事務。
偏偏這些人中,沒有一個象蕭何那樣,處理內政事務極為拿手的文臣,更兼項伯、范增、曹咎諸人都是些講究禮儀的,商量起事情來繁文縟節,效率極低。
因此諸候軍整合的事務,在項羽帳下處理得極慢,直到秦二世三年九月底,劉邦率軍擊破武關,揭開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中最後一戶的謎底時,天下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楚南公的讖言之中,“三戶”不但代指了項羽破章邯所渡三戶津,更代指了劉邦會梅鋗的三戶邑,還代指了陳氏、項氏、劉氏這三個滅秦戰役的關鍵人物。
消息傳來,劉常滿不禁微微一笑。
這麼看來,歷史仍然走著它自己的軌道,下面,就該是劉邦前赴鴻門宴、項羽分封諸候,然後就是天下大亂,楚漢相爭了罷?不知自己這具十歲的身軀,卻能在這楚河漢界之際,出些什麼力氣?
聽說阿爹入關後,對待秦地百姓很好,就連降王子嬰,也沒有殺掉。但等項羽入關,不但把秦王子嬰殺掉,更把秦國已經所剩無幾的宗室全部族滅,然後項羽又放起火來,把秦國宮室全部燒毀,甚至連秦始皇帝的驪山陵尚未來得及封口的部分,也都被項羽燒了個透!
也許是宿命輪迴,自戰國以來,秦國屢次征伐,都多殺關東諸候士卒,秦趙長平一戰,更是坑殺趙兵四十萬人。後來破敗秦國的,正是一個趙高——或許他正是趙國的疏族吧,到了項羽,更是坑殺秦卒二十萬,又將秦始皇帝“寫仿諸候”而建成的宮室,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結結實實的替諸候報了大仇。
然而不管是趙兵也罷,秦卒也罷,他們原本都是種地的百姓,有什麼錯?劉常滿事後回想起來,常常為這些百姓扼腕嘆息。
有一首應該是元曲吧,劉常滿不記得原作者是誰了,但因為在金庸先生的《射鵰英雄傳》還是《神鵰俠侶》裡面看過,所以記得很清楚。
漢五年劉邦稱帝,派人入櫟陽接漢王太子劉常滿,喔,不,此時他已經被賜名為劉盈了,到洛陽參加大典,冊封劉盈為大漢皇太子,並冊封劉盈之母呂雉為皇后時,劉常滿和蕭何一起路過潼關,心裡突然想起了這首《山坡羊•潼關懷古》:
峰巒如聚,波濤似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念給隨行的蕭何聽時,蕭何卻笑著說道:“天下誰都能這麼感慨,唯獨皇上和太子卻不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