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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除了祈禱,我也不是無事可作。趁著敵人送早餐的機會,我心中默默記憶著敵人通過雷區的線路與特徵標示物,默默記憶著散布在窪地與陡坡前那片不大的開闊地域裡,偷偷埋伏在那裡的5個敵人位置。當黑夜來臨,我們準備機槍陣地工事的時候,我們先鋒突擊組的七個人必須率先敲掉這5顆釘子。我們應該慶幸我們率先發現了那些隱藏在單兵貓耳洞裡,通過偽裝的低矮灌木叢,在悄悄觀察的敵人。若不是敵人沒有完全遵守埋伏紀律,給同樣埋伏在敵陣地前沿的敵人送早餐,我們真的很難發現這些近在咫尺的敵人。也許就在攻擊發起的前一刻為四班準備防禦陣地的時候被他們發現,最後導致作戰計劃全面失敗。我倒是非常羨慕那些深藏在矮樹林裡埋伏的戰友們。儘管他們同樣要忍受著秋天的風寒與水氣,蚊蟲的叮咬,荊棘的刺痛難熬。但至少餓了還能啃幾口壓縮餅乾;渴了,拔根小草在嘴在里嚼嚼,(PS:當時作戰最珍貴的是潔淨水,而廖佑銘與六連要面對的不僅是攻堅戰,更有持久的阻擊戰,防禦戰。在激烈的戰鬥中彈藥沒了可以搜集;乾糧沒了,也可以搜集;唯獨水消耗大,沒了卻難以採集。前文敘述的611高地一條山澗在敵外圍防禦陣地一側,同時也是敵人就近的唯一水源。仗打起來後就是六連奪取了611高地,也只有瘋子才會冒著沖天的炮火和敵人瘋狂的反衝鋒下去取水。所以能省則省。)寂寞了還能通過眼神互相鼓勵,如果戰友們是嚴格執行潛伏紀律,那倒霉的咱們七個就是在殘酷執行潛伏紀律了。
我等待心緒稍稍平息,我偷偷將手以肉眼可想見的微不可見的速度將左手收到了背後,給後面的同志打信號。一根食指代表著,最高警戒狀況;五根手指代表五個敵人;攥緊的拳頭代表必須清除;再張開手平攤著搖了搖表示暫不採取行動。當時我們還沒有規範的手語,即便有在那種狀態下也不可能使用。這是我們潛伏時對連長匯報突發狀況事先的特殊約定,而綁在我手腕上的一根細線就是我通過身後戰友以同樣方式聯繫連長的手段;拉一下標示同意,連拉兩下表示反對,如果劇烈拉動就表示我們因該退回來;如果久久不拉則表示默認,跟據自己判斷行動。至於強行攻擊就是等著連長一聲槍響了,當然那是我們最不希望看到的。而我等來的是一下……繼續潛伏,並保持最高戒備狀態!
我的心就這樣一直在嗓子眼兒下跳動著一整天,直至徹底解決了這5顆釘子,向敵人發起滲透攻擊為止。有的兵總覺地衝出戰壕的前一刻是最恐怖的,但那天過後我覺著埋伏在敵人眼皮子底下等待發起攻擊的時候才是最恐怖的;當義無反顧沖向敵人陣地時未嘗不是一種超凡的解脫。潛伏不僅是對我們身體忍耐力的殘酷考驗,更是對我們心理忍耐力的殘酷考驗。萬幸,當時我還很年輕,有著一顆絕對健康的心臟和一身茁壯神經,不然不期而至的心臟病和精神病決對是壓垮六連這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有的事就是這樣當時經歷還不咋的,下來才令你敢到害怕,從此帶上了心理陰影。百十來人的死活突然就壓在了你肩上,這可是極大部分人從來沒有過的壓力,但我經歷過了。這,就是一種作英雄的感覺;英雄和凡人的區別只在於當面臨突然而至的危難險阻時,壓在自己肩上的壓力能不能扛住。敢去扛的都是英雄,沒扛住的成了凡人,而推卸壓力就是狗熊。
這是我一生中經歷過最長的一天,同樣也是每個老山紅1團六連的兄弟們經歷過的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空中閃爍著幾顆寥寥無幾的星星;時明時暗,時而躲進雲層里很久才出來。起霧了,遠處的陣地上不時傳來一陣零星炮擊或者槍聲。槍彈的呼嘯,炮彈的炸裂,伴著身旁伴著蟲子底聲的嗚叫,勾勒出一副奇異詭譎的氣氛。或許是由於黑暗來臨的恐懼,611高地前沿陣地上的敵人也時而向陣地簽懷疑容易我軍潛伏的地方打幾槍,放幾炮;時而出來小心翼翼觀察一會兒。我已經看不清距離我們不到20米潛伏的敵人情況如何,我但仍不敢大動。但終於在忍耐了一天饑渴的情況下,可以偷偷嚼上兩口乾糧,含著一口水潤潤喉嚨,積聚著身體裡的能量為後面殘酷的戰鬥作最後準備。四周陰森森的,殺機四伏,一股寒意悄悄爬上了我的背脊。蟄伏了一個白天的敵我特工人員又一次開始了死亡的狩獵;而現在配屬炮兵的同志也已經拉開了偽裝,正準備總攻前最後的緊張準備。經過一天一夜乾渴和心理煎熬。深秋凝重的風霜已經讓有的同志感冒了,直想咳嗽,但又怕暴露目標,只有地上扒個小坑,把嘴放在坑裡輕輕咳嗽一下。我們七個卻仍不敢這麼幹,其實我們該慶幸那些隱藏在我們不遠處的敵人並不是裝備精良的越軍特工,否則敵人憑著豐富的作戰經驗與紅外、微光夜視儀讓我們無所遁形。我們焦急地等待連長拔掉釘子的命令,等待著發起攻擊最後時刻的到來。不曾想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六連主力迎來了第一次異常嚴峻的考驗,全連主力的生死、戰鬥的成敗就這樣無奈壓在了一個普通新兵的肩頭,他成了紅1團6連值得永遠銘記的英雄……
即使是英雄,但也脫離不了我們這個凡人的俗世;他是流星,縱然瞬間有著燦爛奪目星芒,但在歷史的夜空中註定沒有屬於自己恆久的星輝。每個凡人就像一根火柴,劃燃後便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光與熱,然後一瞬間熄滅,譬如朝露……但被稱為英雄的凡人即便是明知自己是一根火柴,依然會劃燃自己的同時選擇用自己微弱的光與熱,照亮安徒生筆下那個寒冷聖誕夜裡孤苦無依的小女孩破碎而溫馨的夢境,給她帶來一絲絲卑微無助的溫馨;然後隨同她的生命一起如花幻滅;那就成了剎那而永恆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