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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排長說:“算啦,你們總是有勁爭吵,聽連長說吧!”
周大勇把張培在撤退時光對他講的話,又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還是想不出頭緒。他說:“同志們,看來,我們部隊並沒有去打敵人援兵。”
這才是真正讓人吃驚的消息。馬全有蹭地打石供桌上跳下來。李江國咚地蹲在地上。連那沉著出名的王老虎,也朝連長跟前挪近了半步。每個人心裡墜上了一塊大石頭!沒人說話沒人吭聲,像是大伙兒都緊閉著呼吸。雨唰唰地下著,風嗚兒嗚兒地怪叫。黑夜把世界裹得嚴嚴的!
周大勇合計:自己心裡窩火,幹部們又這樣發躁,那戰士們又會怎麼想呢?領導工作者的責任感,壓住了他翻騰的感情。他說:“同志們,不用著急!”
馬全有冒火了,說:“榆林城也不打,援兵也不打,這是……嗨!”他直跺腳。
李江國說:“是呀!這也不打那也不打,一股勁地步,走,走!”
周大勇鼓起全身力氣,讓自己說話聲音堅定:“我們部隊作戰原則,同志們又不是不了解。上級說,我們部隊轉移是為了更有力地打擊敵人。我們要相信上級說的話。我們走,去趕主力部隊。興許,我們很快地趕上部隊;興許,要費一番周折才能趕上部隊。反正不能盡揀好的想,我們要多從不利的方面去划算。同志們,說長道短吧,千斤擔子是擱到我們肩上了。”他籌思一下,又故意說:“我們脫離開主力部隊,就會有人害怕敵人?反正天塌地陷我也不怕。”
李江國馳溜站起來,說:“誰又怕呢?我們多會也沒有把國民黨那些個灰鬼放在眼裡!就說一時趕不上主力部隊吧,天底下有的是路,咱們走,碰巧了就揍他。讓蔣介石翻翻他們的家譜,看他們是什麼‘種’,看他們是不是我們的對手。”
馬全有雙手往腰裡一撐,硬梆梆地站在那裡,接住李江國的話尾說:“敵人又不是三頭六臂!我們肩膀上長著一顆腦袋,有兩條腿一支槍,怕他才有鬼!走!打!”
馬長勝說:“打,打!你倆是鐵匠出身,光會打!”
三排長說:“對呀,走也要有個走法,打也要有個打法!”
王老虎持著槍來回移動腳步,有時用腳輕輕踏地下的泥水。他不像李江國那樣慷慨激昂,也不像馬長勝那樣因心急性子倔而臉紅脖子粗。他說:“江國、全有,雨嘩嘩地倒,還熄不了你們滿肚子的火氣?如今,咱們當緊的任務是告訴每一個黨員:團結大伙兒,堅決去趕主力部隊。我們只有走,走,走!要是碰到敵人,能消滅就消滅他;要消滅不了他,拔起腿就走。沉住氣,不能蠻幹。”
周大勇說:“反正我們人少,坐無形走無蹤,要打就打,要走就走,利索得很。可是老虎也說的對:不能蠻幹。蠻幹,我們的鼻子和眼睛就要調換位置。江國和全有說的話,有一點是正確的:不管情況怎麼嚴重,不論什麼打熬壓到我們頭上,我們都經得起。同志們,我們要向戰士們說清:我們主力部隊撤退,是有道理的。我們打仗,就要在我們想打的地方打,就要對我們有利才打;要是對我們沒有利的話,我們寧願意和敵人轉山頭繞圈子,也不打!”
李江國說:“連長!這些作戰的道理誰不懂呢?可是碰到實際問題人心裡就過不去,腦子裡就轉不過彎——”馬全有打斷李江國的話說:“拉倒!提個頭就行,看把嘴唇磨薄了。”
王老虎說:“反正我們要加緊做工作。前幾天補到咱們連隊的新戰士李玉明,哭鼻子了。是害怕呢,還是有別的原因?
問死問活他也不吭氣。咦!他像是把舌頭咽到肚裡去了。”
三排長問:“李玉明?就是那個陝甘寧邊區的子弟兵吧。
不用問,部隊從榆林城下撤退,他也窩了滿肚子火!”
周大勇說:“老虎,你操心幫助李玉明那個小青年。”
開罷會,周大勇他們朝村子裡走去。
轟隆隆地響了幾聲雷,雨又下得上勁了。雨呀,披頭蓋腦地澆下來,順脖子灌進去;濕衣服貼在身上。周大勇趁著打閃,看見戰士抱著槍三個一堆,五個一塊,背靠背,坐在泥水裡。他們睡得很香甜。班排幹部,有的在隊伍旁邊來回走動,有的脊樑貼牆站著打呼嚕。
李江國跑來報告:“連長!有辦法,有辦法,我請來一位老鄉。他給我們主力部隊去作嚮導,剛返回來。”
周大勇把那位老鄉詢問了一陣,搞清了主力部隊行動的方向,就向同志們喊:“站起來!”
戰士們從泥水裡站起來。
“啊喲,睡的多死啊,再不起來就泡成酸菜啦!”
“起床了,你們還磨蹭什麼?”
“開飯了,好幾個菜,誰起來遲了可沒份兒!”
“扯淡,泥水裡多睡會兒也好哇。誰在咋唬?”
“你還迷離馬虎,連長講話啦!”
周大勇說:“同志們,你們坐在泥水裡,苦不苦呢?苦。但是我們再苦也不能驚動老鄉們。同志們,我們現在就走。誰肚子餓,就把自己面袋裡的麵粉掏出來生吃上幾把;要喝水,路邊有的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