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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興允聚精會神,聽得出神了,最後止不住地低聲笑了。
彭總手輕輕一揮,說:“不能再評論胡宗南了,我們還是研究當前的任務吧!”
彭總指著地圖,繼續沉靜地講,敵人在蟠龍鎮周圍幾十里的山頭上,除了強大的野戰工事以外,還有三十多個重要碉堡。拿下這些重要陣地,需要多少時間。並講到敵人的兵力、火器、士氣、戰鬥力,敵人的優點和弱點;我們的兵力、火器、士氣、戰鬥力、我們的有利條件和不利條件。……
陳興允覺得腦子裡千頭萬緒的想法,現在非常明確了;對這次攻堅戰,他分外樂觀,分外有把握了。
彭總講完,背著手慈祥地看著陳興允,又問:“你覺得怎麼樣?”
陳興允說:“原來我擔心的是時間。照彭總的計算,我們除了戰鬥準備需要的時間,還有四天的攻擊時間。”
彭總肯定地插了一句:“是的。最少,最少有四天——四天四夜啊!”“那就很有把握。”
彭總問:“有把握嗎?你用什麼戰術手段,拿下積玉峁這個決定全局的重要陣地?”
陳興允看著掛滿地圖的牆壁,回想著這幾天偵察、研究的印象;回想著積玉峁的地形,敵人的兵力分布,工事構築,火力配系。他邊回想邊盤算。
彭總仿佛怕打擾陳興允的思索,輕輕地踱著步子。
陳旅長講了講:偵察地形的結果,火力陣地的選擇,突擊部隊的組織,衝鋒道路的開闢。……
彭總背著手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注意力非常集中地聽,像是掂量陳興允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有時彭總的眼光移到作戰地圖上,邊聽邊思索。當陳興允講到土工作業和爆破問題的時候,彭總說:“土工作業和爆破怎麼樣?你仔細講。”
陳興允說:“我們火器很少,炮彈有限。因此,土工作業和爆破在這次攻堅戰中有決定作用。……各個進攻部隊把交通壕挖得頂住敵人陣地的外壕;用大鍘刀砍斷鐵絲網;……逢到絕崖無法攀登的時候,就在崖壁上挖洞爆炸,使崖壁變為坡形,成為衝鋒道路……”彭總向前微微地移動了一下腳步,他全副精力又集中到某一點上思索了。過了一陣,他說:“你說得對。土工作業與爆破,在這次攻堅戰中是會起重大作用的。”
彭總又仔細地講了關於偵察地形、火力和突擊隊的組織……。還語重心長地叮嚀:“陳興允同志!我們要兢兢業業地挑起黨中央交給我們的擔子。算算這個帳:革命早勝利一個月,會給老百姓減輕多少負擔啊!就拿這次戰鬥說,它包含多少生命、物質和勞動,而指揮人員的任何一點微小的疏忽,都會造成不可補償的損失。你回去反覆地對各級軍事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講:不能有絲毫大意,戰鬥前須有確切的計劃,周詳的準備——戰鬥勝利是充分準備的結果,嚴格的檢查——把戰士們的每一顆子彈和每一根鞋帶都要檢查到。”
陳興允一邊聽彭總說話,一邊想著自己旅的戰鬥準備工作和對準備工作檢查的情況。啊,幾個重要環節沒有注意到,到處都是漏洞。他心裡焦灼不安,很想立刻抓起電話機,告訴旅政治部主任、參謀長和各個團的幹部說:同志,不要說什麼都準備好啦,趕快打吧;實際上,我們簡直什麼都沒有充分準備,更不要說嚴格檢查了!”
“你攻擊這一點,你就必須打上去,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你也必須拿下它。”彭總指著地圖上的積玉峁說。“這就要求指揮員有最大的決心和毅力,有堅定頑強的戰鬥意志。”他指著自己的頭,又說:“一個人的頭腦里不能是一格一格的;或者說一個人的思想不能分為兩半:這邊要勝利,這邊又怕消耗。否則,你看到消耗心就軟了,戰鬥意志便會動搖,從而也會影響到戰鬥勝利。這是很危險的。”停了一陣,他穩實而從容地踱了幾步,像循循善誘的老教師似的,說:“消滅多少萬敵人,是從消滅敵人一個哨兵,一個班開始的。你若對這一個哨兵一個班不小心,那就可能影響到整個戰鬥的進展。敵人的兵、飛機、大炮再多,都嚇不住我們,可是在具體戰鬥中哪怕敵人兵力很少你也不能輕視他,而要認真謹慎地對付他。”他堅毅地把手擺了一下,像總結他的談話似的,說:
“死老虎也要當活老虎打;輕敵驕傲的人註定要失敗,這在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
陳興允想著彭總的話,想著積玉峁的地形。接著,他腦子又閃過了一個想法:彭總講到整個西北戰場的敵人的時候,是那樣輕蔑,可是講到怎樣奪取積玉峁這個山堡的時候,卻講得非常詳盡,連那戰鬥中團長、營長都可以不去著重過問的事情他也講到了。
彭總問:“還有什麼問題?”
陳興允說:“沒有別的問題,就是炮彈還少點,不過我們回去想辦法。”
彭總沒有表示什麼。
陳興允說了關於炮彈少的意見以後,又很後悔:自己哪一次打仗,不是三五發或十來發炮彈就解決問題呢?炮彈完了,仗還不是一樣要打,是咯,這問題何必提呢?
回來的路上,陳興允再三地思量過彭總說的每一句話,這些話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多少遍,但是這次聽了又覺得格外新鮮和思想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