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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旅長問:“這就是說,固守待援?”
鍾松說:“固守待援。積極的,積極的,我們盡力搶占沙家店周圍的山堡。這樣,這樣,敵人如果向我軍進攻,就讓他一個一個奪取山堡,我們即可換來時間。現在,時間,時間,……各部搶占山頭後要死守……與陣地共存亡。不論哪一級軍官,擅自放棄陣地,就地槍決。不是本人無情,而是處境萬分危險。望諸位傳達我的命令,直至士兵!”
緊急召集的旅黨委會議開了二十分鐘,就結束了。幹部們都在焦急地等著陳旅長回來,因為旅長到野戰軍司令部開會去了。
有的幹部在議論昨天的大雨和未來的戰鬥,有的幹部坐在地上,用拳頭支住下巴,苦苦地思量什麼。
旅長陳興允一進窯門,幹部們的眼光,嗖地都集中到他臉上,像是立刻要從他臉上看出:昨天的戰鬥是爛包了,可是明天怎麼辦呢?
一連串的問話擁到陳旅長耳邊:
“旅長,還打不打?”
“旅長,敵人呢?溜了嗎?”
…………
旅政治委員楊克文問:“老陳,看見彭總了嗎?他說什麼咯?繼續打嗎?昨天一敲打,引起什麼變化?”
陳旅長哈哈大笑。他爽朗的笑聲,在這窯洞裡長久而怪中聽地迴旋著。他取出一支煙,把煙的一頭在煙盒上磕碰著,悠閒地說:“我在野戰軍司令部遇見一個同志——鄭世德。他以前在一二○師司令部工作,這裡認識他的人很多,他剛從晉西北過來。他說:這幾天賀龍司令員正在黃河邊忙著工作。賀老總問到我們旅好多同志,特別問到籃球健將衛毅。抗日戰爭中,我們一二○師有個著名籃球隊,叫‘戰鬥隊’。衛毅是10號,和一位劉大個打‘後衛’。賀老總誇獎說,這兩個‘後衛’像兩座鋼筋水泥的碉堡。是不是,你們說呀!”
楊克文說:“你看的是舊皇曆。現在衛毅不是打‘後衛’,而是打‘前鋒’——在西北戰場上衝鋒陷陣啊!不管怎麼說,賀老總對衛毅的印象是蠻好的。”
衛毅微微聳了一下肩膀,淳厚的面容上有點發紅。他,憨厚地笑了笑說:“三七年冬我剛參軍,賀老總就看上了我這個大個頭。後來硬是把我從偵察隊調到師司令部當參謀。這樣要組織師部的人打球就方便了。從解放戰爭開始到現在,再沒有看見賀老總,而且連一封信也沒寫過哪!”
陳旅長說:“賀老總會原諒我們的。他知道我們忙,也知道我們懶!”
幹部們心裡著急,很想快點知道明天的仗怎麼打。但是大夥從陳旅長說話的神氣和臉色看來,情況像是還不太壞。陳旅長說:“我們到了野戰軍司令部住的村子,彭總還坐在樹下邊和老鄉們談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圍攏他。有一個小孩還爬在他背上,數他頭上白了的頭髮。老鄉們給彭總講什麼種莊稼啦,陝北的山啦,秋天的雨啦。彭總笑著,像聽得蠻有味道似的。後來,彭總和我一道向他住的窯洞裡走去。他說:‘陳興允同志,我們要像掃帚一樣供人民使用,而不要像泥菩薩一樣讓人民恭敬我們,稱讚我們,抬高我們,害怕我們。泥菩薩看起來很威嚴、嚇人,可是它經不住一掃帚打。掃帚雖然是小物件,躺在房角里並不惹人注意,但是每一家都離不了它。’彭總還一邊走一邊學著說陝北的方言土語,講述這裡的人情風俗。”
幹部們都互相瞧著,臉上顯出興奮、感動和思索的神情。
陳旅長走到地圖跟前,說:“我們毛燎火燒的,總部的人倒像是放了假似地悠閒。同志們,並沒有開什麼會議,彭總只是分別和去的幹部談了話。彭總集中力量消滅敵整編三十六師的決心不變,計劃不變,總的部署不變。”
旅政治委員楊克文問:“老陳,可是昨天大雨打斷了常高山戰鬥以後,我們的力量、部署暴露了,彭總的意圖也暴露了!”
幹部們相互交換眼色、點頭,像是表示:旅政治委員說的,就是他們最著急最擔心最焦灼的事。
陳旅長說:“陝北的氣候變化快,戰局變化更快呀!這變化有時候連我們也搞不清,可是彭總和野戰軍的各首長一開始就掌握了這變化的規律。今天,彭總分析敵情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不但早就掌握了這規律,還準備了應付戰局變化的各種方案。昨天戰鬥以後,戰局急速地變化了。胡匪整編三十六師一發現他們面臨優勢的我軍時,就趕緊請示胡宗南。坐在千里之外的胡宗南就命令他們:不顧一切地收縮兵力,在沙家店周圍山頭上做工事,等待增援。”陳旅長指著地圖上的沙家店以東三、四十里的地方,說:“這是烏龍堡。三十六師的前衛——一二三旅進到這裡的時候就慌咯。因為,他們到烏龍堡並沒有和劉戡率領的五個半旅會合。那位兵團司令劉戡呢,還在烏龍堡東邊三四十里的黃河邊上亂轉。一二三旅感覺到自己前邊挨不著劉戡後邊挨不著鍾松,有陷於危險的孤立。接著,一二三旅也知道鍾松在沙家店被圍,這更慌咯。現在一二三旅正回頭向沙家店靠攏。聽說,敵人整連整排被山水推走,也不能阻止他們回頭竄。這幫匪徒真是不顧命地在掙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