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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他是大夥的指望。
戰士們挖了一條不很深的戰壕。周大勇順戰壕跑去。多怪!有的戰士吹大話,有的說些沒頭沒尾的笑話,有的戰士把自己被子彈打穿的學習本拿出來整理。有一個戰士在謹慎小心地修理他的壞鋼筆。他一面修理一面向身邊的戰友誇獎他的手藝,講述他這支鋼筆的來歷。有的戰士在爭奪那寶貴的紙菸頭。
“多大的一個菸頭呀!一人抽一口,不准搶!”
“同志們,有朝一日我當了紙菸公司經理,大夥都來抽菸,不要錢還管飽!”
“好,說話算話,不能變卦!”
一陣愉快、輕鬆的感覺掠過周大勇的心頭。這種感覺使他聯想起政治委員李誠說的話:一個無產階級戰士的意志力量,比敵人一個美械師強有力得多。
周大勇順著戰壕向傷員跟前走去。
代理班長李玉明剛給一個重傷員扎完了繃帶,正在說什麼。
李玉明報告說:“連長,我槍斃了張連中!”
原來敵人一突破我軍陣地,新解放戰士張連中,把槍一扔,向敵人舉起手。李玉明嚴厲地喊:“張連中!”張連中沒有回答,還舉著手。李玉明滿身的火直向頭上沖,他端起槍“叭”的一聲,張連中應聲而倒。
李玉明望著周大勇,重複地說:“連長,我槍斃了他!連長,我心裡……”周大勇雙手像老虎鉗子似的,抓住李玉明的肩胛,盯住他的眼,說:“對,你作得對。無情地對付叛徒!無情地對付叛徒!”
寧金山在一旁說:“玉明!難過什麼?經不起打熬的人,遲早總是要和我們分路的!”
周大勇想:幾天以前,李玉明和很多陝北農民一塊參軍的那會兒,還笨手笨腳的。他第一次參加戰鬥時,趴在戰壕中抱住頭,屁股朝天,怕得要死。部隊衝鋒的時候,他沒有揭開手榴彈的保險蓋,就把手榴彈投出去了。可是現在,他變得這樣堅定、沉著。
通訊員跑來了,他滿頭大汗,向周大勇報告:“王老虎說,請連長趕快帶上部隊撤退!”
周大勇把陣地左右翼的戰士,都收攏在李江國守著的陣地中間的高地上。他喊:“同志們,背著傷員的同志走前邊,共產黨員走後邊,一口氣衝出去,不准掉隊!”
李江國搶前一步,說:“連長,你們走,我帶兩個班掩護!”
周大勇緊緊地握著李江國的手,說:“千斤擔子統放在你肩上了!”
“連長,沒有金剛鑽,就不能攬這磁器擔。我敢擔起這個擔子,就有把握擔出個名堂!”
周大勇說:“好。你支持十幾分鐘,就順著我們走的路線往下撤!”
正是晌午,黃慘慘的太陽掛在頭頂。天空朵朵雲彩飛馳,地下霧騰騰的熱氣上升。
周大勇帶上戰士們向西南撤。被王老虎攔腰斬斷的敵人正從兩頭猛攻,企圖堵死王老虎他們打開的缺口。……很快,兩頭猛攻的敵人就會合了。王老虎打開的缺口被敵人堵住了。周大勇看得分明,他趁敵人還沒有站穩腳,就冒著左右的側射火力,率領戰士們端著刺刀向敵人猛衝。殺聲、喊聲、排子手榴彈爆炸聲……敵人慌亂了,各自尋找有利地形。一個又粗又高的敵人軍官,光著腦袋,穿一件黃單衣,一手提槍,一手提大刀,像個黑夜攔路殺人的惡魔一樣,在煙霧中呼喊,想讓他的士兵像他一樣,挺起胸膛,阻擋我軍。周大勇一槍撂倒了這個敵人,帶領戰士們,踏著趴在地上的敵人衝出去了!
很快地,李江國也帶領戰士們跟上來了。
周大勇率領戰士們突圍以後,他看到,在這平漠漠的地方,白天要擺脫敵人是不容易的。
周大勇心靈眼明地率領戰士們,搶先占領了一個村子。他想:有一個村子作依託,便可以爭取時間,堅持到天晚。
堅持到天晚就是勝利。
四
村子裡到處都是子彈箱、國民黨士兵的爛鞋子、破軍衣、亂七八糟的棉花、衣服、雞毛、打死的牲口。燒起來的房子,冒煙吐火……老鄉們跑光了。
戰士們到處找水喝。可是哪裡有一點水呢?敵人經過這個村子,把水喝光,把水缸打破。找水窖吧,國民黨匪軍把他們死去的十多個傷兵都丟到水窖里。戰士們從拂曉到現在整整戰鬥了九個小時,米麵屑沒進口,肚子餓得發燒,渴得喉嚨直冒火。
戰士們坐在台階上,他們把面袋取下來,一把一把地把生麵粉往口裡填;嘴邊、胸腔的衣服上都是白撲撲的麵粉。有的人還苦中作樂:“多擦點粉,去扭秧歌!”
周大勇進了村子,立刻和王老虎、李江國查看地形。這是一個有三十來家人的村子。村子周圍有一丈多高的圍牆。村北百十公尺遠,有一條東西橫著的溝。村東是開闊地。村西南五十公尺遠有一個小廟。小廟右側是一條沙梁。周大勇讓李江國帶領一個班配備一挺機槍固守村西南的小廟和沙梁。他跟王老虎帶領多一半戰士們堅守村子。戰士們緊張地掏槍眼,挖單人掩體、戰壕、避彈坑。
周大勇爬在圍牆上看:敵人大概有兩個團的兵力從東、西、南三面向村子進攻。
敵人幾十門大小炮,把成噸的鋼鐵向村子裡傾倒。蔣賊的美國造飛機也瘋狂地在村子上空投彈掃射。村子裡房屋倒塌了,燃燒著。地下的土被炮彈翻起來變成了黑色的。火藥味和灰塵嗆得人出不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