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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勇估劃:一打響,村西敵人會增援。不,夜裡敵人一時鬧不清情況,不敢亂動。他又思量夜戰的特點……敵人最怕迂迴、包圍……他計算了自己手裡的力量:一共只有三十八個人。
於是他讓馬全有帶一個班消滅敵人的巡查哨並擔任戰鬥警戒;又組織了向村子裡突擊的力量。他想:只要能插進村,勝利是拿定了的。但是他還二心不定:打響容易可是收場難啊!他決定親自到村邊再“摸情況”。他給李江國吩咐了幾句話,就帶了五個戰士向前爬去。
周大勇他們摸到村北,聽了聽動靜,躺在地上休息了一陣,又摸到村東北一條凹道邊。這條凹道有六七尺深,中間有條大路一直伸進村子。
周大勇累得手腳都麻木了,頭上的傷口痛得像刀子割。他趴在凹道邊,把頭壓在手背上尋思:部隊順凹道接近村子是隱蔽些,可是對這樣的交通要道敵人定會特別注意。他正籌思,仿佛聽到遠處有什麼聲音。他把耳朵貼在地下聽。地很濕,傳音不快,聽不出什麼名堂。他閉住氣,伸長耳朵聽:當真有聲音,而且越來越近。過了十來分鐘,一長溜牲口走近了。周大勇和戰士們連忙躲進高粱地。他心裡正犯疑,又聽到有人說話:
“我們晚上行動,要多提防點!”
“再提防也不能把頭用鐵包住!”
“敵人!”周大勇渾身緊張了。他習慣地摸住冰涼的駁殼槍把子,緊緊地盯著凹道。凹道里過著一連串牲口,前邊是一隊駱駝,駱駝上騎著些背著槍的敵人,一搖一晃像是瞌睡了。駱駝後邊是一長列毛驢。
周大勇腦子閃過一個主意:毛驢可能是老鄉們吆著;跳到牲口行列中去,跟上他們摸進村子行嗎?他腦子飛轉,前思後想,左右為難:牲口行列當間有沒有敵人?跳下凹道和敵人幹起來怎麼辦?自己去執行這任務嗎?頭昏腦暈,雙腿酥軟,再說,還要指揮部隊呀!那麼,讓戰士們去叫李江國或是馬全有來嗎?不行,等到他們來,飯冷了菜也涼了!派兩個戰士跳下去麼?不行,手邊這幾個戰士經驗差;事情太重大,成敗就看這一著,打草驚蛇就糟透咯!
周大勇看得分明:毛驢還在過;不能猶疑,立刻動手。他要身邊的一個戰士火速返回去告訴李江國怎樣插進村子,又給身邊四個戰士叮嚀了一番。
周大勇朝前爬了爬,伸長脖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凹道里。毛驢一個一個打他眼前閃過。他把頭上的傷口摸了摸,咬緊牙,唿地跳下去,四個戰士也跟著跳下去。
周大勇一把抓住一個趕毛驢的人,低聲威脅:“不准喊!”
那人慌了:“不,不,我不張聲!”
“槍?”
“我是老百姓,隊伍上拉我來吃牲口!”
“胡說!”
“老總!紅口白牙還能胡說?老天在上,我要有半句假話,就不得好死!”
周大勇把他渾身上下搜了一番。這人頭上綁塊手巾,穿著光板老羊皮襖,腰帶上還別著旱菸鍋。無疑,是個老鄉,周大勇鬆了口氣。
趕毛驢的老鄉發熱發冷似地抖著。他想不透,咋著,猛不防就從天上掉下來個人?這是啥人?他跟上這幫送糧的牲口去幹什麼?教人發懵!
周大勇問:“老鄉,你是哪裡人?”
老鄉牙關於圪嘣嘣響,說:“榆,榆,榆林城……城邊的。”
“黑天半夜你吃上牲口亂跑什麼?”
“我給人家攬工熬活。昨黑間,聯保主任派的人生拉活扯逮住我,要我支差,給,給隊伍上送糧。”
周大勇摸摸毛驢馱的口袋,果真是糧食。他思量著老鄉的話跟那說話的口氣。
這工夫,後邊一個戰士上來報告:後邊趕毛驢的都是老鄉,每一個老鄉吃四五頭毛驢;最後還有一隊駱駝和一些押運糧食的敵人。周大勇給那戰士安頓了幾句話,又問趕毛驢的老鄉:“押送糧食的隊伍多嗎?”
“不多,老總。前邊一個班,後邊一個班。”
“你看我是什麼人?”
“老總!這,這咱可說不清啊!”
“我是解放軍!”
老鄉思量了一陣,說:“呀!想不到你就是解放軍。”
周大勇說:“老鄉!咱們隊伍開來一個師,打這個村裡的敵人。你放靈動點,帶我進村,成嗎?”
老鄉說:“啊……啊……成!我,我可沒經過仗火……你當真是解放軍?啊……這麼的,你把我的皮襖穿上,遮掩遮掩!”
周大勇問:“後邊趕毛驢的老鄉可靠嗎?”
老鄉說:“可靠啊,都是窮人。有錢人面子大,還能挨打受氣來支差?”
周大勇說:“你去給後邊的老鄉叮嚀:讓他們把戰士們遮護住!”
老鄉說:“這能成,這能成。”
“不光能成,還要保管百無一失,出了漏子,你們也要受拖累!”
“盡力量辦!”老鄉向後跑去。
周大勇跟上送糧的毛驢走近村邊,聽見村東打響了。嗨!大概是馬全有跟敵人巡查哨接火了。
村子裡邊,是一片亂鬨鬨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