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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涼這種尚武之地賣弄文才,就好比在外國賣弄中國話一樣可笑。這地方常年動亂,各個大大小小的諸候老是打打殺殺,雖然目前就只剩下馬、韓兩個最大的,也仍是漢朝最亂的地方之一。而在西涼境內,除了軍閥外,還有多如牛毛的羌、鮮卑等異族馬賊,所以這裡的民風想軟一點都不行,有條件學點文化的,還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奢侈事。
不過好歹這韓遂也是“名士”出身,不知道跟禰衡之間有什麼相同之處。院裡也種了些四季常青的植物,不過就一般的文士來看,只會養那些會開花凋謝的花草,才有傷春悲秋的靈感來源,也沒見蔡邕、盧植那批人養些狗尾巴草什麼的。
魯肅一雙犀利的眼睛四下打量,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裡根據來到金城所看到的一點一滴,慢慢在琢磨韓遂是個什麼樣的人,吃透了他的性格,也有了說服他的把握。
雖然閻行在前面領路,一步三回頭的不停說著請之類的客氣話,但是他冰冷的眼神里,魯肅覺得他看自己跟看一堆屎似乎沒什麼兩樣。
這是一個嗜殺之人,魯肅覺得。
拐過幾條曲徑,來到一個院裡,門口又是兩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傢伙把守著,輕蔑的象看著路過的螞蟻一樣打量了魯肅二人,只對著閻行恭恭敬敬叫了聲:“姑爺!”
院裡有三座修築得古色古香的竹屋,多少有了點文人的味道。
只不過冬天……好象更冷一些。
閻行對著正中那間屋恭恭敬敬上前叩了門,“岳父大人,魯先生到了。”
裡面響起一人歡快的聲音,但是聽上去卻讓人有著很刺耳的感覺:“哦哦,貴客遠來,老夫未能遠迎,失禮失禮,快快有請。”
一個矮小的老頭佝僂著背,站在門邊笑吟吟的望著二人,發須斑白,除了兩眼有些捉摸不透的深邃,很難相信這個乾瘦的小老頭就是一步步踩著自己結義兄弟的屍體爬起來的韓遂!
魯肅脫下鞋子,光著腳踩在冰冷冷沒有鋪任何墊子毛毯的竹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末學後進,江東孫破虜校尉、領吳郡太守麾下魯肅,見過韓將軍!”
第二百七十二節 都不是老實人(1)
二人敘完禮,分賓主跪坐下。韓遂自己屁股底下有一塊厚厚的熊皮褥子,而魯肅只能坐在光溜溜的竹板地上。
整間屋子布置得相當簡單,兩幅山水畫,似乎正是西北風景,凸顯的全是大風大沙的惡劣環境。兩個並排的書架,共有四層,裝得都是滿滿的,看得出來韓遂還是很在意自己的文士身份。拿著這麼多的書在這裝點嚇唬人,沒點文化的估計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魯肅一坐下,下半射n從腳到屁股都傳來一陣徹骨的涼意,強忍著渾身顫抖,上半身立得直挺挺的一動不動。
韓遂看在眼裡,還是一臉很是真誠的笑意,渾然對魯肅的“冷遇”視而不見。
“魯先生自江東遠當而來,有何事賜教老夫?”
韓遂手裡有一杯滾燙的茶杯捧著,坐下剛一小會,屁股底下的黑毛褥子居然升起陣陣白色的霧氣,魯肅一愣,方才悟道他坐的地方下面定然有爐子之類的東西,難怪在這麼冷的天裡還在竹屋呆著。
“我家主公對韓將軍推崇倍至,道天下英雄莫過有如將軍者。在下這次來,除了表示對將軍的敬慕之意,還想與將軍結盟,共同進退。”
“嘿嘿,敬慕?怕是說老夫心狠手辣,拿自己兄弟的命當前程吧!”韓遂眼中精光一閃,坐直了身子。
魯肅一愣。
但凡不熟悉的人見面,開場來來去去都是久仰、幸會之類的。沒想到這韓遂的名頭這麼響亮,居然是個相當直率的人。想想韓遂在這西北苦寒之地發的家,也有幾分釋然了。
魯肅還想解釋幾句,韓遂卻自顧自的說下去,“韓某當年只是一介文士,無權無勢,李文候、北宮伯玉劫了我,以我身家老小性命為條件,推了我為首領造反!哼哼,有了好處是他們得,如果失敗就把我這個賊首交上朝庭表示棄暗投明?我韓文約雖然不是聰明人,但也不願意做這背黑鍋的傻子!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既然被逼走上這條路,老夫也索性豁了出去,收買人心,培養自己的勢力,時機成熟便一口吞了他們的部曲,還有他們的小命……”
韓遂矮小的身子象雪中的一棵蒼松一樣挺拔,哪有先前半分佝僂的樣子?臉上綻出一種嗜血和暴虐的紅光來,倒是對自己的經歷頗為得意一般。眼中的決然銳利的目光象把小刀一樣在魯肅眼前划來划去,讓他心裡隱隱被一層淡淡的不安所籠罩。
這韓遂從李文候等人的屍體堆里獨自一人走出來,果然不是什麼泛泛之輩!怕是這次的行程不會太容易。
韓遂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發家史,這才覺悟有些激動了,掩飾般又捧起手中的茶:“老夫失態了,貴客莫怪。”
貴客?要是貴的話你就不會讓我冷天冷地的讓我跪在這裡了。
魯肅釋然的笑笑:“韓公倒也不容易,在下這才有得幾分體會,換作是在下,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亂世之中,又是處於此種艱難困境,只有韓公有如此能耐才打下這份基業。”
稱呼從將軍變成了韓公,表現足了親近之意。這話讓韓遂很是受用,老臉上的皺紋擠出爽心的微笑出來:“魯先生過譽了,只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