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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進心中難過。揮手讓人下去。夏侯卻忽然恢復了神氣。緩緩嘆道“文謙。你且坐下。某大限已至。這便要隨武帝去了。只是臨走之前。卻有幾件事情囑咐於你。”
樂進流下淚來道“大將軍有何吩咐,但請說來,末將定當做到。”夏侯微微搖頭,道“今日我大魏實是已至生死存亡之秋,社稷有傾覆之險。你與老夫,俱是當日追隨武帝之人,當盡心奉事,少要懈怠。我等俱為曹氏之臣,他人卻是不必多加理會。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嗎?”
樂進驚疑,道“大將軍之意,是指何人?進愚魯,實不知也。”夏侯嘆口氣,頓了頓方道“昔日武帝在時,曾對吾言。司馬懿其人可用,但需大大提防。其人心懷錦繡,實有大志。若是我等俱在,他自不敢多有心思。但若我等一日不在,陛下如今又是如此寵信於他,恐狼子野心,終有發作的一天。我死之後,文謙當與子孝子廉等人商議,進諫陛下,司馬懿只可用為謀,休叫其獨領大軍,切記切記!”
樂進心中恍若驚濤駭浪,哪裡想到這般時候,夏侯竟是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夏侯不聞樂進應聲,不由嘆道“世人皆備其愚弄而不自知。此番出戰,固然是我大魏上將凋零,無人可使。但也未嘗不是司馬仲達,有意使老夫站出來的。今日之京都,早在其控制之下,唯有老夫尚在,令其不敢輕動。今日老夫死矣,恐再無人能壓制了。”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他此時也是想明白,當日家中下人議論的關竅了。當下便將那日情形說與樂進知道。
樂進越聽越怒,勃然作色道“大將軍既是知曉這賊子禍心,怎可讓其穩坐京都。若是一旦變生肘腋,我大魏社稷豈不危矣。”
夏侯苦笑道“吾當日不過京都中一個病癆鬼而已,手中無兵無權,如何辦他?當日請令,一為解我大魏之危,二來便也是想要待擊退東吳之兵後,挾大勝之威以臨。當能再保我大魏三十年太平。哪曾想天不與我,奈何奈何。”
樂進憤懣於胸,恨聲道“大將軍不需多慮,末將定當聯合子孝子廉,提防此獠,總不叫他覆了我大魏社稷。他若老實不動便罷,如是不然,進手中鋼刀,卻是饒他不過。”夏侯聞言,點頭欣然。
又道“今日之局,實是危如累卵,文謙回去後,當聯合眾人上諫陛下,休要做什麼議和稱臣地無恥勾當。當思武帝創業之艱難,體將士奮戰之不易。蜀漢勢大,許都置於最前線,已不適合再為京都。冀州城高,廣有錢糧,物阜豐實。昔日袁本初曾據為首府,得成偌大基業。可使我陛下遷都至此,一可避開蜀漢鋒鏑,二可盡毀司馬懿在許都的布置,此為完全之策,文謙當力諫之。”
樂進急急點頭道“大將軍謀國之言,進當謹記,必不敢輕忽懈怠。”夏侯點點頭,又道“至於今日之勢,當收縮兵力,重點防禦,休要再四面出擊,分我兵力。以許都、蕭關,太行八徑為關,緊守嚴防。可驅河東之眾,以濟中原之地。蜀漢新定川中,不及喘息,便連連爭戰,定南蠻,取東川,伐雍州,戰豫州。兵勢雖大,然必後勁不足。地廣兵稀,兼有涼州韓遂在其後,其利在速戰。我於本土防禦,以逸待勞。時日一久,其必生亂。我侯時而動,伺機進擊。蜀漢可破矣!”
樂進大喜,道“大將軍當真妙策也,某定上諫陛下。他日我大魏屹立中原,當盡為大將軍之功也!”
夏侯此時卻已是氣息短促,眼中光芒漸亂,搖頭道“此只為某於當前之勢而論,若是蜀漢尚有變化,則此策無能為矣。汝等當小心一人,其人在彼,萬事皆有可能,當順時而動,不可拘泥。”說著,胸脯已是起伏甚巨。
樂進急問道“何人?”夏侯喘息著道“柳飛!隱神谷主柳飛!!千萬要小心此人,千萬千萬!”
樂進心中遽然一驚,腦中頓時顯出柳飛溫雅的面容,不由的激靈靈打個冷戰,暗襯若是對付這位主兒,卻不知究有誰是其對手。想及此,便要再向夏侯問問,注目之下,卻陡然停住。
只見夏侯大張著嘴巴,雙眼灰暗,鼻端早已是沒了聲息。魏武一代軍神,曹魏大將軍,威遠侯夏侯,便這麼悄無聲息的死於譙郡的一間靜室內了,享年四十七歲。大魏最粗大的一棵擎天柱,轟然倒下。
於此同時,洛陽舊宮之中,曹丕正於燈下讀者昔日曹操所著戰策,忽覺殿內陰風乍起。抬目間,卻見一人於暗影出躲閃。曹丕大驚,呼問是誰。那人卻是不答,只是顏面躲避燈光。
曹丕拔劍而起,追至近前,卻見正是叔父夏侯。驚疑之間,待要拽住,卻是空空如也。曹丕駭然,收劍疑聲問道“大將軍即來見朕,如何卻不說話?”
那夏侯只是往暗影出躲去,曹丕不敢再追。見夏侯隱在暗處,對著自己施禮道“臣有負陛下,戰敗身死,今特來向陛下辭行,但有罪責,自去向武帝請荊。”說罷,已是化作一道青煙消失不見。
曹丕大驚,猛然醒來,卻是南柯一夢。抬頭向外望去,只見天際微現青色,黎明即將到來,天邊卻有一顆大星,急速划過,只留一道殘影入目,瞬即不見。
第三百六十二章:還都
方才夢中情景歷歷在目,恍若真實。曹丕心下疑惑,眼見天色微明,便使人喚眾將暨各謀臣,盡皆前來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