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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能怪微臣啊。
天下黨數萬黨員四散而出,強力接管天下,軍權、財權、政權大大小小的權力,竟想要盡收歸中央所有,這簡直就是與全天下世族為敵。
自秦一統天下以來,再沒有哪個皇帝敢如此胡作非為,一代雄霸始皇不敢、天驕大帝漢武不為,唯獨這位年僅十五,卻還未加冠的小皇帝卻敢如此,看似雄心壯志,實則膽大妄為。
晉以來,天下三年一變,五年一更,皇權早已沒有四百年漢時那麼深入人心。
微臣勸諫多次,可陛下您仍一意孤行,時至今日,絲毫無有悔意,看不見朝野下,江湖之遠中的暗流涌動,且怪不得微臣如此啊。
微臣一家,祖孫三代為大唐盡心盡力,萬萬沒想到竟會做出如此遺臭萬年之事,今日無論成敗,微臣如何以本心再面對世人。
撫摸透明的玻璃窗,冬至的涼意,在玻璃窗上蒙上了一層輕霜,褚遂良好似夢囈般喃喃低語,期間臉色數變,心中極為矛盾。
他知道無論再偉大的理由,一旦事跡敗露,別說青史留名,不被萬世所罵就不錯了,褚遂良對李治這種集中中央集權的作法,很是駭然,卻不知八百多年後,那些辮子王朝卻將封建政權推向了巔峰,皇帝的權力達到了歷史上最大,一切政令皆操之於手,否則也不會這麼想了。
即使是唐朝過後,褚遂良心中的天下世族,也是衰落,隨後數百年的時間,更是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天下成了寒門子弟縱橫的時代。
無數先輩一手創下的基業不能毀於一旦,更不能毀於自己有生之年。
褚遂良忽然挺直了腰,陛下雖然心系黎民百姓,想要加強朝廷中央集權,但如他這般做法,只會讓整個大唐王朝如有隋一樣崩潰離兮,那隋煬帝最後的毀滅,不就是敗亡在世家之手嗎,這天下,終究還是世家的天下,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啊。
這一刻,褚遂良甚至能夠感受到清晨的天空里沁著微微的芳馨。
夜雨滌盡了一切的塵污,連帶著把水仙花的清香也在濡濕中渲染開了,隨著幾不可察的風兒飄溢,飄進了褚遂良,每一個呼吸的毛孔中。
心中的煩惱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中,散去了不少,褚遂良眼角酸酸的,一陣困意襲來。
唉,出個考題,居然把自己和幾位同僚搞什麼隔離,實在是氣人,難道還害怕我們泄露......
抱怨到這兒,褚遂良猛地停住了,默然不語的悉悉索索的爬上床,但頭還沒有沾上枕頭,就再沒有睡意了。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突兀的在延嘉殿中響起,揉碎了褚遂良本就不多的困意,不知為何,褚遂良感覺自己心跳徒然快了些許,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頭竄起。
“嘎吱”聲中,殿門被粗暴的推開了,褚遂良眼角猛的就是一跳,不詳的預感籠罩在心間。
一身暗黑色蜀錦打底的太監服,清朝的式樣,還有著非常具有跨時代感的馬蹄袖,但卻帶著明朝宦官的帽子,人手一個拂塵,這是李治為他宮裡的太監打造的最新裝備,為此沒少受御史們的刁難。
什麼皇帝不無政事啦,用蜀錦太奢侈啦,為此,褚遂良也客串了一次諫臣,打擊了李治好幾次。
但抱著一絲惡搞的念頭,李治硬是自己掏腰包,給自家的宦官家臣們換了一身嶄新的行頭,至於宮娥們,只不過人手兩套粉翠色旗袍,一三五穿旗袍,二四六七依舊穿大唐仕女服。
沒辦法,無論是旗袍還是仕女服,穿上都既性感又暴露,由不得李治不喜歡啊。
但如今看到李治隨身的中官小桂子在一眾小公公邁著小步,低著頭神色漠然的不告而入。
看到褚遂良已經坐起,小桂子微微一怔,嘴角不屑的微微冷笑,聲音雖平淡,但話中的倨傲還是露出一絲的,道:“褚大人醒了,這是再好不過了。陛下口諭,褚遂良接旨。”
掀開錦被,褚遂良沉著臉,下了床,床上謝,躬身下拜,道:“臣褚遂良接旨。”
“陛下口諭,褚遂良穿戴整齊,馬上面聖,欽此。”
拜了三拜,褚遂良低頭的唱和道:“微臣領旨。”
“褚大人,穿衣,要不要奴婢等伺候褚大人啊。”小桂子一臉不屑的冷笑,小樣,就你,也敢和陛下扳手腕,年紀小怎麼啦,陛下可是我看著長大的,那本事能翻了天了。
站起身,褚遂良冷冷的哼了一聲,“不用,我怕髒”。
“你!”
這一次,不知小桂子,就連小桂子身後的小公公們,每個人都是呼吸一滯。
對於這些宦官來說,褚遂良這句話簡直就是在他們本來就受傷的心靈上,澆了把鹽。
漲紅著臉,小桂子怒哼道:“褚大人,快更衣,陛下可等的不耐煩了,是不是真要奴婢伺候啊,到時候不舒服可望褚大人萬不要怪罪了。”
似乎也知道英雄不吃眼前虧,褚遂良沒再說了,快速的穿上衣物,臉色鐵青,不知是否有意,小桂子和十來位中官就這麼直直的盯著褚遂良穿衣,眼光無禮的很。
“走。”
低沉的臉感覺都能滴出水來,褚遂良當即的越眾邁出大殿,心中若有所覺。
看著褚遂良的背影,小桂子冷哼了一聲,心中卻在嘀咕道:“但願這次褚遂良徹底完蛋,唉,演一場戲真不容易啊。不過,沒想到的是,這褚遂良竟如此目中無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