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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帝王貴族之輩,趕上了凡人眼中幾世修來的福分,終享其一生富貴榮華,好似皇家子弟總是奢華而浪漫的,貴為金枝玉葉,自幼如眾星捧月般被人呵護著,在山珍海味,綾羅綢緞的生活里流連。但,在這些光鮮字眼的背後,卻是一個你想像不到的悲哀和嘆息。
直到今天,三弟我才算了解,皇帝高坐在龍椅上,所要面對的是一個國家的興亡和大雜事,辛苦不說,還要時刻揣摩,底下的群臣,哪個忠於自己,哪個起了賊心。這位子是寶座,天天有人惦記,稍有不甚就會有人將你拉下馬,甚至讓你斷了卿卿性命。而皇帝身邊的王公貴族,則要看自己臉色行事,時刻準備迎合著,溜須拍馬。高興與憤怒只在皇帝一念之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甚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但要是做個昏君又不甘心浪費了這大好青春年華,墮了先祖幸苦血汗打下來的江山。”
年輕人聞言淡淡一笑,眼中儘是對紅塵三千的釋然,輕聲喟嘆:“富貴,還是悲哀,皆只因生在帝王之家。但和普通百姓相比,我們卻是太幸運了,至少我們都擁有改變自己的機會。”
李治撫掌大笑:“大哥如今卻是睿智如那經年禪定的老僧了,此言當真大善,一個人幸運的前提,其實就是他有能力改變自己,最悲哀的是那些一生下來命運就註定的人。”
李治今日也是一身青布長衫,腳上一雙桂子費了老大勁弄來的破了洞的破布鞋,與曲江上那些錦衣招招的風流才子們一身華麗的行頭比起來,實在寒酸,一頭筆直的烏黑長披在玉一樣俊秀的臉龐上,頭上連個士子綸巾都沒有來,十足一個破落戶,但用李治的話來說,這樣涼快。
“大哥最近如何,和大嫂過的寂寞嗎?”李治嬉笑的問道。
“寂寞?開始是有點,後面就更多了,但習慣了也就好了,反而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鬆,活了這麼多年大哥才明白,這個天地其實並不是豪富的天地,也不是權傾天下之人的天地,而是有心人的天地。”年輕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李治的心。
李治駐步怔怔的看向眼前的年輕人,自己的大哥李承乾,曾幾何時當年那個暴戾恣睢驕橫,落落寡合,以致於自命為‘偉大的孤家寡人’的大唐太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一朝圈禁,今朝竟換來一個如此豁達的‘李道長’,這要是讓老頭子知道,怕是在下面也會安心閉上眼了。
“大哥所言倒是讓三弟我想到一句話。”李治仰輕笑了起來,眉宇間英氣勃,與旁邊老氣沉沉的李承乾相差極大,“再過幾十年,我們來相會,送到枯墳地,全部下了葬,你一堆,我一堆,誰也不認識誰,全部送到田野做農肥。”
一語既出,不光後面跟著的歸海一刀、桂子、蕭陵和做男扮女裝的上官青衣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李承乾也是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稚奴已經不是原來的稚奴了,那文治武功哪怕李承乾僅僅是聽聞都不由心驚膽顫,佩服不已,手段較之自己父皇也相差不遠了,但這憊懶本色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三弟我也快當父親了,若是男兒就叫李隆基,字浮生,若是女孩叫李琳琅,賜知音公主,大哥以為如何?”
李承乾點點頭稱讚,隨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帶著點猶豫的悄然問道:“不知我家那兩個畜生如今……如何了?”
李治歪著頭看了看面現尷尬的李承乾,良久才玩笑道:“和大哥的性格差的很遠哩,那倆個傢伙倒是頗為好女色,怕是再過幾個月就要給大哥添幾個孫子了。”
李承乾破天荒的尷尬咳了咳乾笑道:“他們兩個最大的怕是只有十三。”
搖了搖頭,李治古怪的從胸腔低低的爆出一聲抑制不住的詭笑:“大哥錯哩,最大的今年剛剛十二了。”說完哈哈哈大笑起來,李承乾略顯蒼白的面色瞬間通紅。
李治目光投向了那些凜立在船頭頂著夏日午後太陽的才子們,道:“弟倒是有點羨慕他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多愁悠悠,多恨亦悠悠,看似放歌縱酒的狂士形象,實則不過少年不知愁滋味,不曉人生是苦澀的。”李承乾搖搖頭,目光絲毫沒有撇向那些士子們,昔年的自己比他們還要恣意妄為,如今想來,仰愧對蒼生,俯愧對死去的老父啊。
李治一行六人目標太大,路邊走過的群芳紅fen們,難免投注以注目禮,但只要打量了一眼李治六人一身的粗布裝扮,根本不去看臉,就直接將六人省略了,有看的仔細的待看到李承乾瘸的那條腿,更是指指點點,笑聲清脆。
李治看了一眼李承乾,卻現李承乾只是搖頭輕笑一聲,面色平靜如水,看的李治心中一陣悲哀,低著頭沉默的往前散步著。
忽然,路邊的芳芳艷艷們像了春般向曲江邊擠去,恨不得直接跳進江里,不斷的向江面上遠眺著,鶯鶯燕燕的驚喜聲甚是悅耳,和看李承乾時的笑聲相差十萬八千里。
“哇,快看,快看,是今科會元公盧升之唉——”
“哇,好俊啊——”
“哇,好才學哩——”
“唉,就是不知哪家千金能嫁於此千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