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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一老一少就這麼僵持著,呂清茫然跪在地上,眼睛不瞎,卻雙目無神;老人拄著拐杖站著,眼睛瞎了,可心亮堂著。
“鬧夠了嗎。”老人的聲音突然低沉的響起,呂清也習慣性的身軀筆直,長年攝於自己爺爺的威嚴之下,怕是到他爺爺死也改不過來了,也無須去改。
“清兒,這一年,你那大師傅和二師傅都教了你什麼?”呂清沉默半晌,沉聲說道:“花拳繡腿而已。”
“還好,”老人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還好你還沒忘了你連花拳繡腿都沒學到家。”
“爺爺。”呂清猛地抬起頭來,聲音低沉,帶著幾絲驚恐。
“清兒,在爺爺眾多孫子當中,你不僅是唯一倖存的,也是悟牲最高的一個,當時候弦高問爺爺所有的孫子你想要哪個先死,爺爺毫不猶豫的選了年,不出所料,你現在站在這裡,而不是屍骨餵了虎狼。昔年,你少年穩成,乘著朝廷開海運,是第一個響應的,讓我呂家在金陵都更上一層樓,連刺史李義府對我等一介商旅都親自題名,一直以來你做事謹慎,但是壞就壞在太過偏執,你還記不記得你小的時候,你待你去你吳伯伯那裡去玩,他那裡有一隻小獒,你看了喜歡,就想盡方法的得了來,你為這隻獒廢了兩個多月的功夫,什麼東西都給最好的,可最眾不僅沒養活,反而死了,當時爺爺叫下人把它殺了燉了,當時你問爺爺為甚麼,爺爺是如何回答你的。”
呂清直直的跪在地上眉頭緊鎖,沉默許久,才低聲說道:“爺爺說孫兒喜歡的是照顧他愛護他最後等他長大了,拿他狐假虎威的過程,而不是那隻小獒。”
“對,”綽號女諸葛的呂沁淡淡一笑,沉聲說道:“就是這句話,我呂家世代經商,從來都做的是掙錢的買賣,乘威風買只大的就是,從小餵大代價太大,這是我一生的信條,我給別人留餘地,也是為了自己,這些年來,我一直深信不疑。但是現在,我卻開始懷疑了。
“爺爺。”呂清抬起頭來,眉頭緊緊的皺起:“孫兒我……”
“清兒,不就是玩了一個女僕嗎,一年之前你又何曾少過漂亮女人,像她那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至於如此不理智嗎?”呂沁的表情頓時嚴厲了起來,沉聲說道:“我本以為你在我們呂家被滅門後會有所長進,沒想到還是這般衝動誤事,不計後果,你可知道你剛才的一番舉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會給你未來的帶來怎樣的阻力和災難?”
呂清低著頭沉聲說道:“孫兒早沒有未來了。”
“蠢貨!”呂沁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我這輩子從一個小夥計爬到能和金陵刺史二品大員同桌共飲,甚至能得他稱一聲老哥,甭管這其中有幾分假,這中間一路走來豈是你能想像的,我出身的時候,大隋朝還沒有影呢,誰能想到那個時候長得像個女孩子柔柔弱弱愛哭鬼李淵未來成為大唐的開國國君,高高在上萬國來朝的楊堅會被自己兒子殺死,那麼強大的大隋二代而亡。
你知道我們那個時代最風流最令天下人服氣的人是誰嗎,不是甚麼王世充竇建德更不是這個國公那個國公,這個太宗那個太宗的,而是那個天下有名的娘娘腔李淵,他竟敢造反,而且不到三年就登上皇位了。
我們呂家是快死絕了,可那又如何,你不還活著嗎,當初爺爺也和你一樣,是一個人一個孤兒,天知道你不會是下一個會女諸葛?甚至更進一步,大唐未來的天下首富?連皇帝都要依你為心腹,甚至有一日封侯稱王也不一定,爺爺一輩子見過了太多的不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滄海瞬間桑田,這個天下不僅會有,而且很多,爺爺老啦,上個月跌了一跤,現在啊,唉,活不過這個月了,也算是無疾而終,古代能活到我這把年紀的就是皇帝君王也沒有幾個,爺爺是知足了,唯一擔心的就是你會不會在爺爺前腳剛走就被人一口蠶食乾淨,後腳跟上。
我們這些商人再富都比不過當官的,官商勾結,並非我們商客想去結,而是當官的用鐵勾勾著我們的咽喉,清兒,爺爺不切家族百代繁盛,只是你未來要活下來,一定不要學爺爺,只去巴結當官的,最後被他們一口吞了,也算是報應。”
呂清低著頭,看不清面色如何,只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孫兒知錯了,可這仇孫兒一點要去報,爺爺阻止不了我的。”
老人沒有說話,他拄著拐著走到呂清面前,蒼老枯瘦的手顫抖的摸向了呂清的頭,摸了一陣,那雙狹長冷酷的眼睛慢慢眯起,有著難言的溫情,“孩子,人和畜生之間終歸是不相同,狗,你馴服了就可以為己所用,老虎,卻只能殺掉以免傷到自己,因為他們是畜生,甚麼秉性你一早就知道了,可人不一樣,從商你可以不擇手段,可對待家人卻一定要真心,私德要好,男人拼命奮鬥一輩子,總有一天,你會問自己,為甚麼要如此,為甚麼我要這麼累,那時,一定要給出自己一個答案一個理由,要然自己繼續拼下去,那時爺爺唯一的動力就是為了讓你祖母過的好,配得上你祖母,爺爺前半生難得找到一點讓自己受苦也甘願的動力,可惜她早死了,爺爺心裡的苦和你現在一樣,找不到一點前方的路,可後半生在你們身上又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