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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極為堅實厚重,決非一馬之力可以長行,也只有這四匹駿逸非常的胡馬能夠沉重的大車跑得輕鬆急促。
張一鞭眼疾,看的分明,心底里暗自驚呼大車沒有馭手,頓時心頭通亮,知道生意上門了,沒來由的眼睛亮,激動的連連搓手,最後忍不住上前爬在地上仔細打量起大車來了,竟看也沒看站在門前邊上的一個蒙面神秘女子。
椒陵縣城隸屬滁河,古時乃吳楚jiao界處,離十里秦淮的金陵不到百里,今年來南北通商漸多,這椒陵城成了大大的要道,熱鬧的很,策馬過椒陵的也都不是等閒庶民,人人都是高車駟馬的商旅豪客,每輛車又都各不相同,這椒陵城便成了駿馬大車匯集之地。
每逢夜色降臨,椒陵城中幾家不豪華但絕對實惠的車馬店便停滿了轔轔進入的各色車輛,商人出門在外歷來都是xiao心謹慎,緊守著財不露白,貨不顯眼的鐵則,少有招搖過市奢華無度之人,比之那些波斯大食商人恨不得自己彎刀上全鑲上精美寶石要內斂的多,儒商和儒將歷來就備受漢人推崇,可謂華夏獨產,因此往來大商雖有大車,卻輕車簡行,少有如眼前這輛華美絕倫深怕別人不知曉車主人非富即貴的身份。
按照規矩,像這樣的車一般都有一位配的上車檔次的車把式,而且是信得過的家僕,可是這明光鋥亮的車輛上竟是空空如也,駕了一輩子劣馬的張一鞭,和後世酷愛名車的人一樣,是一個真正的“車痴”“馬痴”,平日裡的消遣便是在大街上nong一個胡凳坐著,細細打量過往車輛,一一評點,人生大愛。
此時忍不住盯著這四匹不含一絲雜mao的白馬香車打量,一邊打量一邊讚嘆:“好車,難得一見的好車,貴而雅,六尺的車蓋,六尺的車廂,品級一流,嘖嘖,竟還在車蓋上鑲嵌青yù,呦,這四角掛起的燈籠還不是紙糊的,是白yù的啊,哪家的富貴人家,老鞭子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好東西呢。”
張一鞭匍匐著鑽到車底伸長了脖頸,仔細端詳,又是一陣觸目,原來車廂底部的銅板清楚的刻著“天下坊甲等上品”七個正楷大字。
此時天下誰不知道“天下會”的大名,涉及百業,是當今皇帝老兒開的商會,不僅承擔著皇宮大內的種種用度,天下坊在老百姓口中更被傳聞為皇帝老兒家的百工,職掌宮廷各項製造,同時也對外出售各種各樣的器具,不過大多都價值連城,民間能賣的起的不是大富就是大貴,一般顯貴大戶人家根本連問一下價格的資格都沒有,像這樣的寶車每年不到三十輛,張一鞭也就是走的道多了,認識的商客也廣,又是幾十年如一日幹這一行的才稍微聽說,對他來說是個神秘不可測的東西,此時見到實物徹底點燃了那份心底那份癲狂。
張一鞭這輩子和馬車待得日子比和父母妻兒親朋好友待得時候還長,十足一個大大的車痴,此刻竟然親眼見到如此瑰麗的寶馬香車,這簡直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如何不令他們大喜若狂,木呆呆的看著,這裡摸摸,那裡摸摸,見到有髒的地方,使勁的用袖子擦一擦,要不是嫌丟人,恨不得上去tian乾淨。
良久,張一鞭猛然醒悟過來,站起來退後一步,高喊道:“如此寶車,世間少有,豈能不拜?”說著便整衣肅容,學文人雅士一個大拜,長長的跪伏在車前。
正在這時,身後一個持著風燈的女子悠悠飄來,行走在細雨中,朦朦朧朧像個謫仙人,看不見容貌,身段一流,眼神清冷,走到車旁,靜靜的看了狂顛的張一鞭,滿意的頜道:“別拜了,起來。”
“這個,姑娘,我……”
張一鞭滿臉窘迫,心越急便越說不出話來,面前的女子雖蒙面看不見相貌,但想必是個大美人,雖然孩子都娶妻生子了,張一鞭還是有點鄉下人的羞赧,再加上剛才實在太丟臉,一時尷尬的大咧咧的撓著頭,不知該說些甚麼。
“你愛車,這很好,”女人隨手扔了一個xiao錦囊到了張一鞭身前,“聽說你是椒陵最有名的車把式,甩的一手好馬鞭,我家xiao姐要去金陵,日暮之前必須趕到,到了,裡面的錢全是你的,不到,一文也沒有,敢接嗎?”
“為甚麼不敢,這樣的好車,區區一日百里,哪怕路有些泥濘又怕甚麼,能駕這樣的寶車就是倒貼錢也願意。”張一鞭撿起錦囊,好傢夥,出手不凡,怕有十幾貫了,一瞬間,眼睛又冒光的回到了寶車上,伸手摸著皮光水滑的白馬長長的馬鬃,一臉徹骨的該死溫柔。
“那就啟程,來的路上被一些白痴盯上了,沒功夫和那些xiao混混糾纏,便宜了他們。”
女子在說到讓人頭疼不已的市井混混時,語氣八風不動,聽不出害怕也聽不出不屑,像是歷經了暴風驟雨的老蒼松,平淡了一切,倒顯得比自己這個中年大叔還老成世故,張一鞭也只是念頭一閃而過,沒敢多想,想也白想,做這行最怕問東問西,是大忌諱。
老實笨嘴拙舌的車把式可以乾的長久,老實話多卻又知道分寸進退的可以興旺,譬如張一鞭,一路上可以和客人聊各地見聞,山水習俗,唯獨不問客人做何買賣營生家中情況的,唯獨那些給了三分顏色就蹬鼻子上臉的粗漢子,是幹不了長久的,甚至被人就地宰了,張一鞭聽過太多也見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