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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張在翻動,入眼皆是鮮紅的批註。魏格納的認真讓王海蒂有些心虛,海軍上將垂著頭沉默不語,於是靜謐的車廂內只剩下翻動書頁所產生的沙沙聲。
“如果是主力艦決戰,我們自然沒有害怕英國人的理由,可你策劃的是登陸戰役。”
魏格納指著計劃書中漏洞百出缺乏推敲的數據,有些氣惱:“西萊姆。在你的計劃書中看不到詳實的數據和論證,我不知道我們需要投入多少主力艦和老式戰列艦才能完全壓制和摧毀英國人的海岸炮,也不知道此舉會不會影響本土防務?三萬人規模的登陸。我們需要提前預備多少物資,如何配置火力,如何配置運輸艦和登陸艇。如何配置護航兵力和掩護兵力?如果大艦隊不與大洋艦隊糾纏,派一些航速極快的驅逐艦和性能適中的一等巡洋艦偷襲我們的登陸艦隊怎麼樣?如果是英國潛艇,我們又是否有相應的對策?”
在心底埋怨雷德爾一聲,王海蒂收斂神色,苦笑道:“魏格納,請繼續。”
“當登陸成功,登陸艦隊如何才能儘快投入第二波登陸兵力以擴大灘頭陣地和戰略縱深,如何召喚海軍的重炮火力支援?更重要的是,陸軍會不會同意我們的登陸計劃,即便同意。他們能夠抽調多少兵力參戰,如何協調海陸軍之間的行動?哪怕你說服了參謀長,可是陸軍並沒有接受過登陸作戰訓練,而海軍只有一支剛剛成軍,規模還不到四千人的海軍陸戰隊。”
“還有。改裝登陸艇和掃雷艇我能理解,可是拆卸齊格弗里德級和奧丁級鐵甲艦240毫米主炮,建造六艘淺水重炮艦算怎麼回事?且不提一艘戰艦的設計和建造周期,即便它們趕得上10月份的登陸戰役,你確定這些適航性能極差的異端能安全抵達北海彼岸?”
魏格納犀利的指責讓王海蒂羞紅了臉。非是王海蒂連續獲勝後太過自滿,而是他沃爾夫岡魏格納太過剛強。
“魏格納。其實……”王海蒂想到處實情,可是魏格納卻打斷了他。
“西萊姆,雖然我與你並列為德意志海軍戰略雙傑,可是無論是戰略眼光還是戰術操作,我遠不及你。”魏格納指著快要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的計劃書,不滿道:“我並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相信連魏格納都能看出來的破綻,西萊姆不可能看不出來。西萊姆,或許你應該冷靜一下。”
“不,魏格納,千萬別妄自菲薄,起碼有一點我不如你!”王海蒂合上文件,顧不上德雷爾色厲內荏的警告,從公文包里抽出另一份文件。“雷德爾擔心你的身體,叮囑我絕不可以對你道出實情,讓你揪心。不過現在看來,你的堅韌和執著是雷德爾所理解不了的,也是我西萊姆所欠缺的。”
對於王海蒂的崇敬,魏格納只是靦腆的笑了笑。他隨意翻開比斯卡帕灣登陸計劃還要厚重的計劃書。
“霸王計劃,這名字可真夠難聽的……”魏格納一開始還有心情調侃,可當這位戰略大師看到字裡行間充滿德意志風格刻板和嚴謹,正文背後附滿了準備工作時間表和海軍行動的備註時,魏格納震驚了。
“窒息計劃,佯攻斯卡帕灣,諾曼第海灘,艦載機和戰列艦主炮火力準備,二十艘運輸艦、一百艘登陸艇和至少六十艘輔助軍艦……”大洋艦隊的獨臂將軍抬起頭,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西萊姆,也就是說我手上的計劃書只是薩克森超級戰列艦式的誘餌?”
“怎麼樣,現在我們可以去陸軍總部了嗎?”
帝國海軍總部位於柏林西南部蒂爾加藤區Bendler大街,而帝國陸軍總部大樓位於柏林西北部的夏洛騰堡區柯尼希廣場。從地圖上看,海陸軍總部隔著菩提樹下大街對稱分布,格局就好像歐戰爆發後被寄予厚望的陸軍止步不前,不受重視的海軍強勢崛起,因而帶來的剪不斷理還亂的曖昧關係:不至於像大英帝國那樣一邊倒。也不至於像日本那樣事成水火,彼此保持信任和尊重,不過敷衍的背後未必沒有其他的心思。
普魯士是沒有海軍的,從第一艘掛著海軍旗的軍艦出海遠航,德意志海軍一直擺脫不了陸軍的影響:它前後幾任總司令均出身於陸軍,海軍學院不少課程參照陸軍學院,水兵中很大一部分是從陸軍調過來。對於海軍的崛起。陸軍雖然心情複雜,但是未必沒有欣慰之感。可是當戰爭爆發後,陸軍出身的元老被邊緣化。再加上海軍連續勝利的刺激,海軍爭強好勝的年輕人還未覬覦陸軍在帝國的老大地位,反倒是部分激進的陸軍對海軍有了埋怨。
樸茨茅斯海戰授勳授銜儀式後的盛大宴會。補鍋匠貝特曼霍爾維希隱晦提及這一點,儘管此刻柏林掛著火燒雲的天空很純很美,但是王海蒂仍舊有一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這叫什麼事!”
菸頭被王海蒂丟進垃圾桶,兩輛掛著海軍牌照的軍車緩緩駛出動物園火車站,拐入菩提樹下大街。
魏格納還在翻看代號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的霸王計劃,王海蒂留戀的抽完手指間的香菸,視線穿透車窗,投射在被夕陽印染了的街道。
五月正是菩提樹下大街道旁酸橙樹和少量栗子樹蔥鬱的季節。厚重的布蘭登堡門橫在大街盡頭處,夕陽為它鍍上了一層老照片的舊色。東園廣場,取自希臘神話的大理石雕像矗立。勝利女神和她的三架馬車尤其顯眼,更遠處,柏林大學巴洛克風格的建築和蔥翠的橡樹鱗次櫛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