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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海蒂突然明白了海軍這些年發了瘋似的建造主力艦,卻不肯為大洋艦隊配齊足夠的巡洋艦、輔助艦隻的緣由了;王海蒂突然體會到海軍這些年對於新科技的運用偏向保守,卻總能輕易後來居上的緣由了;王海蒂突然理解了十年前大洋艦隊草創,百廢待興之時曾也熱情萬丈的英格諾爾將軍之所以職務越高骨頭越軟的緣由了;王海蒂終於理解提爾皮茨在赫爾戈蘭灣海戰勝利的同時不得不黯然辭職的緣由了。

    “原來一手操控我十數年起起伏伏的命運遭際,讓我嘔心瀝血書寫的調查報告石沉大海,讓大洋艦隊屢走彎路的那個人並不是提爾皮茨。”爆裂的情緒在心頭滋蔓,幡然醒悟的王海蒂扭頭朝夏洛騰堡宮看去,湛藍的眼瞳里充滿了嗜血的味道:“大洋艦隊從來就不是帝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的,從來就不是艦隊總司令阿爾弗雷西-馮-英格諾爾的,它更加不屬於德意志人民!真正操控這支艦隊命運的只能是霍亨索倫家族,只能是德意志的皇帝!”

    第四章老對手,新仇敵(五)

    裝飾奢華的帝國海軍大臣辦公室如今空空蕩蕩,擱在窗台上的盆栽不見了,掛在牆壁上的17世紀油畫不見了,金色的簽字筆和擺得很高的文件也從紫藤木辦公桌上消失了。  

    昂貴的波斯地毯倒是還在,只是因為這幾日的搬運清場工作而稍稍有些破落。藏在拐角的自鳴鐘猶自在滴滴答答的走著,滲人的滴答聲在門窗緊閉的黑暗中擴散。

    半掩著的門被推開了,刺眼的光亮照進來,慘白的光線印在提爾皮茨元帥經歲月雕琢過的老臉上。

    “西萊姆,你終究還是來了。”提爾皮茨枯坐在沙發上,蒼老的臉微微動容,開口道:“英格諾爾預言你永遠都猜不透這棋局,或者說猜透了卻裝作不知道,但我對你的期許一日都不曾變改過!哈哈,看來我的堅持是對的!”

    王海蒂呆呆的靠在門框邊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十數年刻骨的仇恨走到頭卻驚覺那只不過是黃粱一夢,積攢的怨恨尚未散盡,醍醐灌頂他還得添上感激,命運的荒謬和人生的滑稽讓沾染了些許只屬於德國人的古板和嚴謹的宅男無所適從。

    “自我1897年開始擔任帝國海軍大臣,皇帝和議會給我的壓力如蛆附骨如影隨形。我是一名職業軍人,承續自普魯士時代的軍人傳統和信條就是絕不干預政治,然而我卻被迫學起政客玩弄手段曲線救國。西萊姆,你在海外漂泊遊蕩了十六年,我也在海軍大臣這個煉爐上苦苦煎熬了十六年,為了讓議會同意我的擴軍計劃,我絞盡腦汁;為了變相實踐你的‘非對稱作戰’理念,我緊盯英國的造艦計劃,為了讓皇帝重視英國可能採取的封鎖戰略,我私自將你的申請退役書扣留並且修改後交給皇帝。如今皇帝已經不再信任我,愛德華-馮-卡佩勒(副海軍大臣)取代我的位置幾成定局,驕傲倔強了大半輩子,我絕不願意成為海軍的笑柄,只能以辭職這種體面的方式結束軍事生涯。”已經辭了職的提爾皮茨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指間的菸頭在白皙的光線中忽明忽暗,舒緩的語氣逐漸升高,繼而升華成為一種氣勢洶洶的逼迫:“我終究還是放不下半生為之奮鬥的心血事業,我還有最後一樁心愿或者說最後一個疑問!”  

    提爾皮茨扶著他的元帥權杖站了起來,套著無軍銜的元帥服的身軀迎著燦爛的光線,嘹亮高亢道:“海蒂-西萊姆少將,我可以將大洋艦隊託付給你嗎?”

    “元帥,您不記恨我這十六年裡的數不清的詛咒謾罵和呶呶不休的糾纏?”

    王海蒂帶著猶疑小心翼翼的邁出了一步,重新踏足他十六年未曾到訪過的熟悉地域。宅男並不怎麼寬闊的身軀橫在門後,不自覺的將灑進來的光線遮擋住,敞亮了片刻的辦公室頓時陷入一團如墨的漆黑。

    “不,西萊姆,需要道歉的人是我!”黑暗中只有忽明忽暗的菸頭和提爾皮茨真誠的道歉聲:“1898年,海軍大臣辦公室的爭論流傳到皇帝耳中,一心想要打造一支以戰列艦為主的大洋艦隊的皇帝再也無法容忍你的異端學說,為了維護你並且讓你學到一位海軍靈魂人物應該具備的知識和氣質,我只能將你流放到遠離本土的遠東。1914年1月,雷德爾和希佩爾來找過我並且懇請我把你調回來,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沒有戰爭的壓力,皇帝對你的負面看法不會改變。事後,希佩爾將軍單獨找過我,這才了解你這些年的遭際。原諒我,西萊姆,戀人的婚變和親人的病症,還有1912年的山窮水盡,這些我確實沒有預料到……”  

    固執驕傲了大半輩子的提爾皮茨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低聲下氣過,從提爾皮茨的真誠的道歉聲中,王海蒂聽出了一位德意志老海軍對於大海的熱忱,對於已經拋棄他的大洋艦隊的殫精竭慮,對於德意志海軍和日耳曼民族的鞠躬盡瘁。在這樣一位為民族為國家奉獻終身的老海軍面前,王海蒂只能扶著良心獨自品嘗苦澀,任由那些虛妄的過去消散在西風中。

    “元帥,英格諾爾將軍是您埋下的棋子?”宅男沉默了少許,他無視提爾皮茨的期待,而是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1913年,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接替赫岑多夫成為大洋艦隊總司令,在皇帝面前唯唯諾諾的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面對他的上司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卻十足的強硬,兵不血刃的架空了提爾皮茨。那時節在伊斯坦堡蹉跎歲月的王海蒂也曾為此歡欣鼓舞過,現在看來,英格諾爾與提爾皮茨應該有某種默契,至少英格諾爾的“皇帝的應聲蟲”這一美譽名不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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