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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吞下數片安眠藥,這幾日不曾有的惺忪睡意仍舊無疑無蹤,在壓抑寂寥的司令官艙室轉悠幾圈,無論是辦公桌上完成一半的《海軍基地政策與艦隊》論文還是艙壁上標註了戴維-貝蒂第一戰巡艦隊每一次戰鬥巡航位置的海圖都不能分散王海蒂的注意力。
帶著熬紅了的雙眼、憔悴的身形,宅男推門走出艙室,波羅的海寒冬的冷夜撲面而來。
“司令官!”執勤的上士抬起揉搓呵氣的手,竭力將身體繃緊,乾淨利落的行了一個軍禮。水兵知道他們受人尊敬的司令官正遭受喪友之痛和在他們看來幾乎是無理取鬧的撤職雙重打擊。淳樸的水兵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疲倦的司令官,只能向將軍展現自己最好的軍姿。
“原來是貝格,從前的馮-德-坦恩號損管兵,如今的呂佐夫號損管副隊長。”
永遠不要在自己的手下面前表現頹廢的一面,軍人的脆弱可以留給自己,當走出封閉的自我空間,你便不再是自我,而是掌握一個團隊、一條戰艦,甚至是對一支艦隊成千上萬的將士存在負有責任的指揮官,而是信仰鐵血永不言敗的德意志海軍軍官。這是王海蒂在基爾海軍學院學到的知識,宅男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拍了拍上士的肩膀戲謔道:“前幾天還在詰問我的總參謀官辛格萊爾,因為不知道他把我的馮-德-坦恩號老兵弄到哪條船上去了,結果辛格萊爾告訴我所有人都在我的新旗艦呂佐夫號戰巡上,這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走出司令官室,就連皮猴子哈貝都已經晉升成為海軍上士了!”
“將軍,您還記得我?!”年輕的哈貝一臉驚喜,別過臉,眼睛裡閃爍著某種晶瑩的液體。
“怎麼不記得……”鬍子拉碴的王海蒂抬頭望了望芬蘭灣那一輪微涼的薄月,悻悻道:“也許我不能完整記憶偵查艦隊所有的水兵,但是布呂歇爾號與馮-德-坦恩號每一位浴血奮戰後倖存的將士都值得我銘記。”
“將軍,我原以為您會將我們視作懦夫。”水兵暴露在冰點以下的空氣中凍裂的雙手幾乎找不到可以稍稍駐足的地方,張皇著語無倫次道:“多格爾沙洲海戰,馮-德-坦恩傾覆在即,我和我的戰友帶著防毒面具跳下趕來救援的驅逐艦,游過冰冷的北海,在駕駛艙找著了老艦長哈恩。艦長決心與艦同沉,而我們卻像懦夫一般逃離戰艦。”
“與艦同沉,那是艦長最高的榮譽!”望著一臉羞愧的水兵,王海蒂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對今生的水兵也是對前世的宅男解脫道:“死亡從來就不是軍人的終點,因為還有你哈貝,還有我西萊姆去繼承逝者的遺志,不是嗎?”
邁開沉重的羈絆的步伐,沿著平甲板船舷前行,哈貝年輕稚嫩的聲音自身後傳遞過來,刺破這蒼茫的夜色和冰涼的月光,那麼真誠,那樣年輕。“將軍,一定要堅持住,您是海軍的希望!我們都期待在您的麾下縱橫七海征戰大洋,獲取一次又一次的榮耀!”
“哈貝上士,1915年北海巔峰之戰必將上演,戰爭即將來臨,北大西洋王座必將決出真正的主人!至於霍亨索倫家族的王,德意志的皇帝,他並不能阻擋我!”呼吸波羅的海滲人的寒氣,王海蒂握緊拳頭,篤定道:“哈貝,我向你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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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紀事報引爆了海軍風暴,海軍大臣愛德華-馮-卡佩勒、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在最近一次海軍會議上嚴厲批評了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王海蒂的瀆職行為,主張撤銷王海蒂與威廉-蘇雄的艦隊指揮官職務,暫領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官一職,並且派出事故調查小組。在隨後的小範圍高層內部會議上,卡佩勒以退為進,主張將王海蒂調任由古斯塔夫-巴赫曼中將擔任的北海基地指揮官職務,古斯塔夫-巴赫曼調任海軍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
卡佩勒和穆爾顯然小看了王海蒂在海軍內部和民間的影響力。在威廉港和基爾港,水兵議論紛紛,中下層海軍軍官;除了與提爾皮茨有些齷齪的波羅的海艦隊司令、普魯士親王威廉-海因里希上將謹慎的保持中立,大洋艦隊一線指揮官與海軍大臣卡佩勒的貌合神離被擺上檯面,海軍總參謀部對於海軍大臣不斷越權干涉參謀部事物積累的不滿情緒被引爆。作為海軍大臣的下屬,大洋艦隊總司令萊茵哈德-舍爾、副司令弗朗茨-馮-希佩爾,第一戰列艦隊司令施密特,甚至是與王海蒂交情一般的第二戰列艦隊司令馬維紛紛充當睜眼瞎,無視躲在幕後的皇帝威廉,將各種危言聳聽的書信送去夏洛騰堡宮;海軍總參謀部將卡佩勒的指令強硬的頂了回去,保守的雨果-馮-波爾難得展示了他窩裡橫的一面,勉強同意撤銷王海蒂波羅的海封鎖艦隊的職務和派出海軍事故調查小組,而且選派調查小組成員的權利牢牢握在手中。
風暴的波瀾漸漸從海軍內部擴散出去,陸軍謹慎的表示反對,因為海軍找不出魯登道夫口中“比海蒂-西萊姆將軍更加膽大和富於進取心的海軍指揮官”,而無論1915年的東線戰役亦或是隨後開展的西線具有決定性的戰役都需要海軍有力的策應和保護。在法蘭克福,沉迷於研究的大學教授們陸續撰文,用感性的文字祭奠布倫瑞克號;在但澤,在石赫州,紅了眼睛的年輕人掀起新一輪參軍熱潮,決心將可惡的北極熊捅爛;在柏林,不知情的市民捧著親手採摘來的無名小花和自己製作的小紙花,在巴黎廣場、在夏洛騰堡宮外的國王大道宮殿廣場祭奠陣亡的三百二十五名德意志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