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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咖啡已經涼透了,沾了些黃油的黑麥麵包硬的像石頭,培根肉香腸甚至掛上了冰碴子。凜冽的北風呼嘯著從門窗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決絕的將房間裡最後一絲暖氣帶走。
宅男隨意披了件洗的發白的德式海軍舊衣,頭上戴了一頂土耳其海軍制式氈帽,眉宇緊鎖苦大仇恨,咬著筆頭勞神構思關於希土海軍軍備軍賽的評估報告。
1912年精疲力竭的土耳其人與保加利亞、塞爾維亞簽署停戰協議。慘敗暴露了奧斯曼帝國的虛弱,當蘇丹的子民們早晨醒過來的時候,他們會驚訝的發現君士坦丁堡所面臨的局勢是如此的惡劣:西北部是彪悍的馬扎爾人;北邊有羅馬尼亞人和韃靼人;西部是斯拉夫人和希臘人以及斯拉夫穆斯林、阿爾巴尼亞人以及馬其頓人盤根錯節;東邊有亞美尼亞人和庫德人;東南、南部還有上百個阿拉伯部族。國內局勢本來就難以周旋,再加上不乾不淨的羅馬人和高盧人,在北方虎視眈眈的夙敵俄羅斯,對中東垂涎三尺的英國人,還有東西方海路開通以後甩也甩不掉的貧窮。
戰敗後的土耳其人彷徨無助,急切想要重建它的海軍,尤其在世仇希臘人不斷添船增炮和英國海軍顧問評價‘土耳其無海軍’的背景下。於是幫助土耳其人重建海軍,趁機擴大德國在土耳其海軍的影響力作為政治任務擺在帝國海軍部面前。那時候巴爾幹半島硝煙尚未散盡,戰爭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爆發,剛剛上台執政的土耳其自由派內閣搖搖欲墜已經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君士坦丁堡兵荒馬亂,復仇主義、失敗主義和各種荒誕不經的謠言四處滋蔓,德國海軍部上上下下人人都視土耳其之行如危途,只有拖家帶口走投無路的宅男王海蒂和初出茅廬少年得志的岡瑟-呂特晏斯站了出來。
1913年可謂是巴爾幹年,第二次巴爾幹戰爭、大國為巴爾幹半島無休止的爭吵和恐嚇、1913年1月23日伊斯坦堡政變,近東那一小塊彈丸之地的耀眼光芒足以令後世的阿富汗伊拉克黯然神傷。1914年的新年鐘聲奏響,槍聲停歇硝煙散盡,全世界的目光依然沒能從巴爾幹地區轉移回來,西亞病夫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和野心勃勃的希臘王國這兩個剛剛真槍實彈幹了一架的對手又找到了新的博弈場海軍。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風風火火十來年,見過大世面的歐羅巴人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費希爾與提爾皮茨這一對夙敵的十年來的恩怨糾葛相“辱”以沫甚至成為歐洲人茶餘飯後經久不衰的談資;南美數國爭風吃醋式的海軍競賽著實熱鬧喧囂了一陣子,最後在經濟危機的衝擊下很狗血的太監了。就在人們概嘆軍備競賽不是窮國燒得起的時候,在巴爾幹那個貧窮落後動盪不安的地方,希臘和奧斯曼土耳其竟然也趕起了時髦,不顧各自國內經濟困難的事實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軍備競賽。
1914年,歐洲的形勢越發緊張,戰爭氤氳在歐羅巴大陸上空陰霾不去,列強勢力在巴爾幹半島糾纏不休,民族矛盾、宗教衝突、文化差異、邊界糾紛、政治分歧等棘手的問題相互影響,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對土耳其素有野心的威廉皇帝自然關注到了這一點,於是責成德國駐土耳其顧問團遞交一份關於希臘土耳其海軍競賽評估報告。
土耳其陸軍是德國人的自留地,與之相反,土耳其海軍則是英國人的後花園。在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霸權主義下,土耳其海軍僅有的幾名非英籍海軍顧問被驕橫的約翰牛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而海蒂-西萊姆上尉、岡瑟-呂特晏斯中尉便是是德國顧問團在土耳其海軍碩果僅存的釘子戶,而評估報告自然只能交給這倆人。
“兩次巴爾幹戰爭讓希臘和土耳其這兩個國家走上了軍備競賽的道路。第二次巴爾幹戰爭赤裸裸的暴露了所謂巴爾幹同盟的實質,而《倫敦和約》墨跡未乾之時,土耳其政府悍然出兵收復埃迪爾內,此舉更是讓希臘人心驚肉跳。為了預防可能的報復,保持海軍優勢,希臘人不顧財政困難,正揮舞著鈔票滿世界購買軍艦。”
就在宅男奮筆疾書的時候,公寓那破敗的門被推開了,裹了件軍大衣的呂特晏斯捧著個空杯子賊眉鼠眼的溜了進來。
岡瑟-呂特晏斯是宅男在土耳其這片不毛之地唯一也是僅有的搭檔,他出生於德國小城威斯巴登,1907年的時候加入海軍,在菲亞(Freya)、伊薩(Elsa?)兩艘小型輔助戰艦上服役。1912年海軍部發出召集令,少年無知的呂特晏斯頭腦一熱便上演德國版知識青年上山下山,收拾行囊直奔伊斯坦堡金角灣,興沖沖的來到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老式海防艦上擔任槍炮和魚雷教官。
“土耳其的冬天可真夠冷的……”呂特晏斯脫下厚厚的棉手套使勁搓了搓凍得發紫的手,俯身旁若無人的在宅男的房間裡翻箱倒櫃。
半勺紅糖半勺咖啡豆,呂特晏斯笑吟吟地替自己沖了一杯咖啡,隨意搬來一張椅子倚著宅男坐了下來,笑嘻嘻道:“知道你這裡藏了不少本土貨,借些咖啡紅糖和熱水……”
“真的厭倦了你的開場白,你又不是海峽對面的英國人,見面寒暄的開場白永遠都是在抱怨陰霾的天氣……”宅男丟下手裡的筆,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打了個呵欠,沒好氣道:“想拿什麼就自己搬,用不著說‘借’這個被你反覆羞辱的謙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