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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波逃生的水兵消失在潛艇的布雷口。這時,海水已經漫過眾人的大腿。第二波水兵已經完成裝備工作,水兵們深吸一口氣,潛入布雷口。
第三波撤退的軍官已經徹底砸毀了電報機,將可能泄露情報的文件粉碎,當第二波逃生的水兵消失在布雷口,頂著齊胸河水的UC5號潛艇軍官終於開始撤離。
航海長、輪機長、水雷長深吸一口氣,潛水後朝布雷口摸索去。這時,軍士長發現他們的艇長居然沒有撤離的打算。
“艇長,一起走……”軍士長似乎意識到什麼,他停下逃生動作,顫聲請求道。
“哈代,請原諒,我要留在我的UC5號上!這是我個人的誓言,也是德意志對海洋的誓言!”
軍士長喉結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到最後卻發現他理屈詞窮。湛藍色的海洋不同於土黃色的陸地,睡在吊床上的海軍也不同於站在堅實土地上的陸軍,誓言,那是只屬於海軍的誓言!
大海是公平的,它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而網開一面,它不會因為某個個體強大的群體而放棄它的尊嚴,蔚藍的大海從來只有最勇敢、最智慧和最懂得團隊協作的水手才能征服。
海軍是保守的。相對於常常氣貫長虹的陸軍,海軍人總是在大海上漂泊,他們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有太多的機會去遊歷,有太多的時間用來思考,所以海軍人總是潛移默化的感染大海的特質,沾惹了內斂和深沉。
百年海軍,一支堅不可摧的海軍能夠堅持的屹立在海洋上,倚靠的不僅僅只有簡單的紙面數字遊戲,不僅僅只是單調乏味的訓練,還包括精神層面的東西。經驗的累積、使命的探索、時間的淬鍊和海洋文化的侵襲。海軍的強盛總是伴隨世紀強國的崛起,而世紀帝國的氣質又會反過來影響海軍,形成一種基於奮勇向前的張力大國海魂。
大國海魂並不是虛無縹緲,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淺薄的四個字背後往往是對大海最虔誠最殘酷的允諾,正如艦長的誓言!
大海的特質和海軍的結構造就了艦長對於一艘戰艦無與倫比的支配權,水兵將自己的生命前途交給最有經驗最富智慧的艦長,而艦長則需要帶領他的水兵怒海爭鋒,獲得勝利。這種承諾容不得一點點褻瀆,因為它的終結就是與艦同沉。
儘管進入20世紀後,大英帝國的海軍已經有了傾頹之勢,但是這支海軍的大國海魂猶在,在海戰中與艦同沉的例子比比皆是。與艦同沉是承續自英國納爾遜時代的海軍傳統,年輕的德意志海軍原本不需要背負這沉重的歷史包袱,但是多格爾沙洲海戰、福克蘭群島海戰,德意志艦長硬是用生命實踐了他們對大海最忠誠的諾言!
“UC5號的水兵們,很榮幸,我能夠與你們一道共事,祝好運!”
在十年軍事生涯中籍籍無名的UC5號艇長古斯塔夫傑瑟里茨基扶正他的軍帽,朝軍士長絢爛一笑,艱難的從海水中抬起他的右臂,向軍士長行最後的軍禮。
軍士長點點頭,噙著眼淚向艇長敬禮。他艱難的背過身,深吸氣,潛入漫過脖子的河水裡,尋到那一條布雷口鑽了出去。
划水,蹬腳,一點點的呼出肺部的空氣。軍士長肺葉中的一點點空氣很快被耗盡了,眼冒金花,肺部難受的要命,划水的效率也在下降,然而沸騰的河面似乎還很遠。
快要窒息了,就這麼放棄了?不行,因為他是UC5號光榮的水兵,因為他是古斯塔夫傑瑟里茨基的兵!
槍彈破片在頭頂上飛舞,硝煙味和煤煙味瀰漫,UC5號水雷長支離破碎的屍體飄過,軍士長渾然不覺,他飄在渾濁的河面上,捂著有些粗腫的喉嚨大口大口的吸氣。
老子還活著!軍士長終於緩過氣,四處尋找河堤,這時,他意外的發現北海方向開來一支龐大的艦隊。
“哈哈!”眼淚終於湧出來了,軍士長帶著些許的怨氣使勁拍打水面,反覆呢喃著:“我們的戰列艦來了,英國佬,下地獄去吧!”
“司令,快醒醒,出事了!”
斯卡帕灣的大艦隊基地,軍官公寓過道里響徹房門叩擊聲。一盞又一盞電燈被打開,竊竊私語之後,安靜的大樓終於騷動起來,無數剛從睡夢中驚醒的大艦隊高級軍官披著軍衣提著褲子發了瘋狂似的朝大艦隊司令部大樓跑。
熬夜查閱資料的大艦隊總司令傑克遜上將剛剛成眠便被吵醒了。上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拉開床頭燈,扯過一件外套開門。
“在地中海,兩支運輸艦隊被偷襲,損失慘重。在哈里奇港,德國人發動了一次卑劣的偷襲行動,損失同樣不小!”
第四章是泰晤士河還是斯卡帕灣?(二)
“三艘無畏艦和六艘前無畏艦,這倒是奧地利海軍史無前例的大手筆!”
堆放了文件的案頭多了一杯只夠喝兩口的豪客葡萄酒,一小碟從美國進口的花生。不要以為這是老北京四九城下鐵桿莊稼閒適的遛馬逗鳥生活,因為沙發背後正貼著一張有希佩爾署名的非正式大洋艦隊司令部公告。
時間停留在四月的尾巴,沒完沒了的小雨洗白了威廉港東面的天空。威廉港大洋艦隊司令部作戰指揮室,自鳴鐘滴滴答答的走著,似是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卻總在不經意間敲響報時的機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