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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軍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沒有制海權,以海軍起家的約翰牛難道會迫不及待的投降,亦或是總參謀部指望陸軍能游過英吉利海峽?
皇家海軍遭受重大損失?沒有海軍的主動進攻,難不成要指望英國人會拿他們的超無畏艦來驗證德國水雷場的面積和威力?
在一場輝煌的勝利後,勝利一方固守港口不得主動出擊,這不是後世某大國的一貫作風麽?
王海蒂沸騰的狗血瞬間凝固了,那顆驕傲年輕的心莫名咯噔一下,只感覺眼冒金星。
海軍緊急會議在壓抑沉悶中草率結束,垂頭喪氣的少壯派和占據上風的保守派在相互敵視之餘,如潮水般散了去,不一會兒,空曠的會議室只剩下王海蒂和英格諾爾。英格諾爾將軍悠閒自得的品著手裡的咖啡,而坐在會議室前排老舊的椅子上的王海蒂臉色如同基爾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
英格諾爾將軍宣讀完第一號海軍令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年少氣盛的王海蒂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跳出來指摘反駁,而是坐在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一言不發。王海蒂的沉默不僅令準備拉架的希佩爾和舍爾稍稍有些失態,就連準備借題發揮的海軍內閣大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良久,會議室陳舊的椅子終於發出吱呀聲,王海蒂長長的嘆息一聲,渙散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幾個箭步朝會議室外走去。
“西萊姆,可以告訴我你選擇沉默的緣由嗎?”英格諾爾已經擱下茶杯,喊住了行色匆匆的王海蒂。“沉默可不是海蒂-西萊姆的性格!”
“將軍,您想聽什麼?讓我像小丑一樣上竄下跳,表演孤寂的獨白或者醉漢的夢囈,然後被你們藉機羞辱打壓?”王海蒂的咆哮聲幾乎將空空蕩蕩的會議室穹頂掀翻:“好吧,如你所願,因為我的命運已經與大洋艦隊,與德意志綁在了一起。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將會牽制英法在遠東和美洲的艦隊,索羅欽中將的戈本號戰巡將英法地中海艦隊拖在愛琴海動彈不得,防守英國本土的三支艦隊只剩下大艦隊可堪一戰:哈里奇艦隊已在赫灣海戰幾乎全軍覆滅,海峽艦隊深陷潛艇水雷編織的泥沼,費希爾元帥的去職對經他一手創建的大艦隊的深層次氤氳嬗變還在繼續。1914年剩下的這幾個月將是大洋艦隊挑戰大艦隊最好的時機,而且是僅有的時機!”
宅男的囈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英格諾爾笑了,那笑容不帶任何嘲諷的意思。“少將,你將如何挽救德意志海軍?”
王海蒂對於保守無知的海軍部幾乎已經絕望了。那些常年呆在辦公室,暮氣沉沉尸位素餐海軍部元老高層們完全不了解馬漢的《海權論》和大艦巨炮時代的海上較量,也預見不到經濟封鎖對於一個國家的戰爭潛力的摧殘究竟有多麼嚴重,他們只是依據那些冰冷的情報數據和帶有風帆時代影子的兵棋推演決定蒸汽時代的大洋艦隊採取的方略。
“也許能挽救這一切的只有霍亨索倫!”王海蒂看了看十年前海軍初創之時也曾張揚熱血過的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一眼,冷冷道。
1898年宅男之所以能擺脫提前退役的命運,僅僅只是流放海外,冥冥之中似乎有德皇的眷顧。1914年宅男之所以能夠逃離伊斯坦堡煉獄,似乎與雷德爾在德皇面前進言不無關係。在他黔驢技窮的時候,王海蒂覺得勸說德皇威廉改變心意將會是他唯一也是僅有的機會!
“不,西萊姆,你錯了!”被稱為“皇帝的應聲蟲”的英格諾爾將軍舒緩的語氣為之一頓,眯成一線的眼睛不時的閃爍著精光。“這個世界是骯髒的,在含情脈脈的政治包裝之下,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未必就是事實真相,就好像同意大洋艦隊前出傑德灣的是你的夙敵提爾皮茨,就好像那個老傢伙在兩天前向皇帝辭職,就好像……
英格諾爾的話頭戛然而止,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但卻固執的不願多吐露哪怕一個字。
“西萊姆,請記住,這個世界上只有親人和你的智慧不會欺騙你,你首先得是個政客,然後才能成為最傑出的海軍指揮官!毋容置疑,這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將給你的忠告!”
第四章老對手,新仇敵(四)
提爾皮茨辭職了,那個讓王海蒂怨恨了小半輩子的倔老頭居然辭職了,他甚至在王海蒂引以為豪的赫爾戈蘭灣大捷功勞簿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海軍總部的會議室出來,王海蒂在狹窄的走廊上暈頭轉向。提爾皮茨的辭職、英格諾爾的告誡、十數年慘痛的回憶讓焦頭爛額的宅男敏銳的覺察到什麼,可每當宅男試圖集中精力深入思考的時候,那點可怖的靈感又總是能輕易從腦海里溜走。
王海蒂對於這棟陳舊老化的建築物並不陌生,曾經擔任過海軍辦公室秘書的他跌跌撞撞的在海軍總部大樓里走,循著舊年的記憶轉過幾個岔口,繞過幾個轉角,不自覺的來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帝國海軍大臣辦公室門前。
“不是提爾皮茨,而是皇帝威廉!”似乎是醍醐灌頂,王海蒂豁然開朗的愉悅尚未消散,冷汗已經打濕了他襯衣的前胸後背。
1897年,頭腦發熱的王海蒂發表了艷驚四座的《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基爾海軍學院校長、賴歇少將如獲至寶,下令學校存檔並且親手謄抄一遍,鄭重其事的交給提爾皮茨。王海蒂近乎妖孽的精準預言消失在海軍部浩如煙海的公文中,傳言說提爾皮茨看不上那份近乎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式的論文,它被好大喜功的皇帝收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