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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著鐵鏽味的廢棄工廠廠房裡,數十名社會民主黨領袖和精英們吵成一團。
此刻,沒有比德國社會民主黨更加複雜的政黨了。在德國,社會民主黨是個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這個國家的統治階層容克貴族和軍官團對它恨之入骨,可即便是雄才大略的鐵血首相俾斯麥也奈何它不得,就連帝國皇帝也只能借第三次海軍政治風暴這有利時機渾水摸魚,偷偷清洗它的左翼勢力。
1917年五月上旬,這個龐大的政黨完成分化重組。其實早在1915年的時候,社會民主黨就分裂成為四個部分,一部分社會民主黨國會議員直接退出政黨,組建新的政黨,也就是獨立社會民主黨的原型;社會民主黨本身分化成為支持戰爭的右翼,反對戰爭的左翼和搖擺不定的中間派。
分裂之初。社會民主黨內部分歧還未擴大到彼此不能相容的程度,所以其右翼領袖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和布朗特被迫流亡海外的不幸遭際不單純只是因為受王海蒂的牽連。時間進入1917年,兩派的政治分歧已經上任到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的高度,左翼派改名斯巴達同盟,指責以謝德曼為代表的右翼公開投靠帝國主義政府,是歐洲人的儈子手。社會民主黨右翼則指責以卡爾李卜克內、羅莎盧森堡、蔡特金、弗朗茨梅林為代表的斯巴達派是投降主義分子,是不折不扣的叛國者。試圖調和的中間派放放棄努力。聯合早先分裂出去的一部分社會民主黨成員組成了獨立社會民主黨。
如果以上部分還屬於可以梳理的範疇,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是不可理喻的。看不慣中間派調和主張的斯巴達同盟在五月國會投票失利後整體加入他們原先看不起的獨立社會民主黨陣營,肆無忌憚地借用獨立社會民主黨聲望和人脈發展壯大的同時又保持一定的獨立性。
斯巴達派在德國的影響力不僅比不上社會民主黨右翼。甚至不如獨立社會民主黨,就是這樣的一個黨派內部還分化成兩個彼此矛盾重重的集團以卡爾李卜克內、羅莎盧森堡和弗朗茨梅林為首的國際派集團,以卡爾拉狄克和尤里安博爾夏特為首的德國國家社會主義者集團。前者希望通過人民代表的選舉來實現社會主義。而後者則深受俄國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的影響,主張以暴力的方式實現工人階級的最高理想,兩個集團為德國社會主義實現道路爭論不休。
發言的正是國際派集團或者說是盧森堡集團領袖之一的弗朗茨梅林。他拍了拍桌子,讓各不相讓的會場稍稍安靜一點,正色道:“我們的敵人無比強大,他們控制德意志的方方面面,我們不能讓赤手空拳的工人去對付武裝到牙齒的陸軍。再者,我認為在德國有通過議會合法鬥爭實現社會主義的可能性,斯巴達同盟能夠存在就是明證!”
“難道我們沒有被容克監視和打壓?如果議會鬥爭真的有效,那麼馮羅伊特事件該如何解釋。1915年大清洗又該如何解釋?”
德國國家社會主義者集團領袖卡爾拉狄克站了起來,身體前傾,雙手握拳按在會議桌上,沖弗朗茨梅林咆哮道。
普法戰爭後,德國占領法國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由於這些地區的法國人普遍仇視德國人。所以衝突頻繁。1913年,馮羅伊特上校下令逮捕二十八名懷疑製造一系列衝突事件的法國裔居民,此舉遭到帝國國會的強烈反對。社會民主黨、進步黨、民族自由黨和中央黨要求軍隊做出解釋,而皇帝、政府和軍隊卻站在馮羅伊特上校這邊。國會通過對政府決議的不信任案,可是這一表決沒有任何效果,斯特拉斯堡軍事法庭宣布馮羅伊特無罪。而且被軍隊授予一枚帝國獎章。
至於1915年對社會民主黨的大清洗,因為它與帝國第三次海軍政治風暴緊密聯繫,因此德意志人耳熟能詳無需贅述。
馮羅伊特事件和1915年大清洗讓德國許多左翼社會民主黨人明白國會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容克和軍官團才是這個國家的根基。
“我認為俄國同志在四月取得的勝利不是個例。戰爭對帝國的反噬未必的確比俄國小,可是我們德國工業化水平更高,工人更多,組織性更強,而且軍隊都在前線,國內反動派勢力極度空虛。既然數量稀少的俄國工人階級能夠推翻羅曼洛夫王朝和沙皇制度,那麼我們德意志的工人階級為什麼不能推翻容克制度和霍亨索倫王朝?!”
弗朗茨梅林想反駁,一位一直坐在會場角落裡,戴著鴨舌帽的老傢伙站了起來,犀利道:“參考俄國革命的經驗,工人革命依賴一直富有戰鬥力的工人武裝和強大的宣傳機構,起義將首先在一座或者幾座主要工業城市成功,隨後才擴大到全國。在俄國革命之前,我們對基爾海陸軍的滲透就很成功,我們完全可以在柏林、慕尼黑這樣的主要工業城市複製基爾成功的經驗,在軍隊發展工人勢力,組織和訓練工人階級,然後趕在冬天到來之前發動起義!”
鴨舌帽的條理清晰,極具可操作性的發言博得一片喝彩聲。
“我說,那傢伙是誰?”
鴨舌帽款款而談,會場相對沉默的獨立社會民主黨陣營,眼鏡片比朗姆酒酒瓶底還要厚的老黨員一邊呵氣擦拭眼鏡,一邊扭頭向他的鄰座的問道。
“布朗特,哈哈,那是來自奧格斯堡的布朗特!”
隨意穿了一件米色外套的弗里德里希艾伯特撇過頭看了老搭檔布朗特一眼,桀驁不馴的異彩一閃而過,而後帶著事不關己的輕鬆將雙手攏在腦袋後,慵懶地靠在椅子背上,對鄰座那個沒有眼力見的傢伙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