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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羅馬帝國只是一個鬆散的集-合-體,而非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正因為如此,水清沙白的萊茵河,廣袤富饒的平原,洋溢著葡萄酒芳香的河谷,到處是歌聲和美麗的女郎的山麓,在德意志這片瑰麗的土地上,戰爭陰謀卻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在和平時期充當列強博弈的棋盤,戰時則是列強廝殺的戰場,任由不列顛人、高盧人、西班牙人和義大利人予取予奪,帝國內部,普魯士、尼德蘭、巴伐利亞、薩克森和奧地利這些強藩還在征戰不休。那段時間是德意志民族最灰暗的時間之一,以至於熱血青年霍夫曼-馮-法勒斯萊本飽含熱淚的寫下“德意志,德意志高於一切!”這句詩。
法勒斯萊本用瑰麗詩篇表達了德意志人對統一的渴望。1871年,穿著掛滿勳章的陸軍制服,左手扶著劍柄,右手托著插著羽毛的頭盔,德意志大軍駐馬凡爾賽宮,年輕的德意志帝國在法蘭西少女的幽咽聲中成立,分裂了幾個世紀的德意志民族終於實現統一。
德意志人夢寐以求的統一終於實現了,然而故事並未完結,民族主義和大一統主義的矛盾衝突並未就此終結,仍舊有不少人堅持鬆散的邦聯制。也許是德意志人分裂的太久了,也許是帝國統一來得太突然了,這一切讓德意志感到不自信,正是由於這種不自信,所以德意志人對團結有著近乎宗教狂熱般的偏執。
當然,德意志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在當時,貧窮落後的東普魯士與經濟發達的西普魯士、新興的資產階級與保守的容克貴族、霍亨索倫王朝、容克保守派與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新興的工商業主和工人階級、容克貴族與農民都有矛盾,具體到德意志軍隊內部當屬陸海軍之爭、貴族與平民之爭。
德意志人的近代海軍起步比較晚,它的前幾任海軍總司令甚至都是陸軍出身,德國的陸海軍之爭不像日本陸海軍那樣動輒你死我活驚心動魄,不過隨著以提爾皮茨上校為首的一批海軍少壯派軍官崛起,偏執狂威廉二世的登基,德國陸海軍的矛盾開始隱隱有抬頭的趨勢。
德意志陸軍縱橫歐陸天下無敵,然而這份榮耀絕大分部當歸屬容克貴族。在帝國陸軍內部,貴族比平民更容易獲得長官的青睞、軍校深造和職位升遷,而平民則有些舉步維艱。海軍卻不同,大海是公平的,大海肆無忌憚的展示它的狂暴和憤怒,絕不會因為對方是容克貴族而網開一面,自古只有實力最強的、最富有團隊精神的人才能征服大海。而且海軍對於陸軍來說是個新生事物,它不像帝國陸軍有那麼多的塵封保守的潛規則,在海軍內部,貴族頭銜僅僅只能代表個人的榮耀,並沒有太大的實際用處,個人實力和團隊素質才是職位升遷的唯一標準。基爾下區出身的王海蒂之所以選擇海軍而非陸軍也正是基於這種考量。
正因為在海軍內部,貴族與平民不似帝國陸軍那樣呈現一邊倒的狀態,而是一種勢均力敵,這也就意味著在海軍一團和氣的表象之下,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較量與競爭更加激烈。這種隱約帶著火藥味的競爭關係,王海蒂開學第一天就見識到了。
奧登對王海蒂的不屑與輕視幾乎是與生俱來的。王海蒂與奧登一個校舍,但是奧登從來就沒給過王海蒂好臉色。陸上軍事訓練開始以後,奧登更是處處針對王海蒂,竭力想要證明他入學考試排名第三隻是個意外。
奧登成功了,事實證明奧登是個十年難得一見的海軍天才,在前三周的陸上軍事訓練中,奧登精湛的槍械知識、對於紀律的服從性、對於大海的適應性讓教官們讚不絕口,令其他海軍學員無地自容,他的炫目光彩就連雷德爾也難以企及,更別說資質不入流並且三心二意的王海蒂。
“貴族與平民?”王海蒂反問道:“血統論?”
德國的夏日相當炎熱,炙熱的太陽焦灼了大地,乾燥的風拂過操場,帶不來一絲絲涼意,吹不去一丁點浮躁。操場站著四十來人,在烈日下排列成方塊陣型,王海蒂穿著一件被他詛咒了千百次的深色的海軍學員制服站在隊尾,兩條腿仿佛灌了鉛,怎麼也站不直,不住的打顫,一抬頭只感覺眼前一片黑。
王海蒂又後悔了。看過無數本軍事穿越小說,《百戰經典》也偶有瀏覽,王海蒂自詡風流得意洋洋,以為憑藉他穿越客的忽悠剽竊之功力可以在基爾海軍學院可以呼風喚雨,然而實踐證明志大才疏的王海蒂根本就玩不轉穿越這門高深艱澀的藝術,即便他僥倖混入海軍,可不到三周的軍事訓練便把好逸惡勞的他打回原形。
前世大學軍訓的時候,王海蒂甚至不惜自殘以逃避那一個月的風吹日曬,卻不想因果輪迴報應不爽,穿越後還得軍訓。王海蒂從來就不是一個意志堅定之人,枯燥無味的隊列訓練、血腥暴力的射擊訓練、周而復始的戰鬥訓練和憋屈窩囊的艦上勤務訓練早已經把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正牌子90後大學生新來乍到的那一點新鮮和熱情消磨殆盡,只剩下哭爹喊娘活來死去。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大丈夫流血流汗,就是不能丟了心氣兒!”王海蒂口乾舌燥,艱難的吞咽下一口口水,瞄了瞄站在排頭凝神靜氣的伯恩哈德-馮-奧登暗啐了一口,咬咬牙穩住身形竭力保持軍姿:“王海蒂,拿出你當年打街機連續三天不眠不休的氣勢,拿出你當年追女朋友沒皮沒臉的風采,一定不要暈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