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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澄感到惶然了。
今日的早朝,難道標誌著朝中奸黨當道的開始麼?清流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望向殿外,每個人心中的想法都不一樣,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劉三吾今日要呈給陛下的春闈貢士名單,將決定很多人的生死,其中包括蕭凡的生死。
望向殿外的同時,很多人也將目光投注在大殿正中悠然而立的蕭凡身上。
他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他真勸動劉三吾老大人改了貢士名單?
這怎麼可能?劉三吾乃當世大儒,性情最是剛烈耿直,他認定的事情向來不可能更改,蕭凡有何本事能勸得動他?
端坐龍椅上的朱元璋也情不自禁的將目光投向蕭凡。
這個年輕人總能帶給他奇蹟,這一回,他還能讓奇蹟繼續嗎?如果劉三吾堅持沒改名單,那朕是否真要殺他?如此人才,殺之豈不可惜?將來用得好,必成允炆身邊不可或缺之臂助,可是若不殺他……朕的話已經放出去了,君無戲言,朕若食言,以後面對群臣將如何自處?
朱元璋陷入了糾結之中,歷經一世風浪滄桑的他,此時此刻,竟也情不自禁的提起了心事。
相比之下,朱允炆則更加坐立不安,秀氣俊朗的臉龐上已冒出一層細汗,他從來沒發覺,上個早朝竟然也能驚心動魄到這個地步,蕭侍讀,清流大臣的詰難被你化解了,下一關你還能順利通過嗎?丁丑科案會不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側頭瞧了瞧朱元璋面無表情的臉,朱允炆暗暗攥緊了拳頭,若真到了最壞的那一步,我縱拼了一死,縱拼了不做這皇太孫,也要救下蕭侍讀的性命!
眾人各壞心思之時,獨立大殿正中的蕭凡也陷入了糾結。
曹大哥該不會失手吧?萬一他失手,我跟黃子澄打的賭怎麼辦?割,還是不割?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還是處男呢!
這時,殿外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傳來,夾雜著老年人喘粗氣時喉嚨里嘶嘶的痰音,由遠及近。
每個人的心腔都提了起來。
答案即將揭曉。
聲音到了殿門外忽然停住,來人似乎正在殿外整理儀表,深呼吸舒緩情緒。
接著,一道略顯佝僂的蒼老身影出現在殿門正中,劉三吾穿著官袍,臉上帶著決絕之色,踏著穩定堅毅的步伐,緩緩走進大殿,御前二十步外停住腳步,劉三吾規規矩矩跪下,伏身道:“臣,翰林學士劉三吾,叩見吾皇萬歲,並請罰臣早朝來遲不恭之罪……”
這個節骨眼兒了,誰還顧得上計較他早朝遲到的小事?
朱元璋袍袖一揮,道:“劉愛卿平身,愛卿年老,上朝殊為不易,遲到些許時辰不打緊,朕赦你無罪。”
“老臣叩謝陛下天恩。”劉三吾依禮叩拜三次,然後起身入了朝班。
迎著朱元璋和群臣詭異的目光,劉三吾面色坦然的站在朝班中,兩眼半闔,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朱元璋看了一眼靜立殿中的蕭凡,見他神色如常,並無一絲緊張,朱元璋心裡不由犯起了嘀咕,這小子如此鎮定,莫非他真勸服劉三吾更改了榜單?否則他為何一點都不擔心?他就不怕朕殺了他嗎?
轉過頭,朱元璋望著劉三吾,一雙狹長的眼中射出銳利的厲色,劉三吾,你今日若再不識相,休怪朕不念多年君臣情分,比起北方士子之心,區區君臣情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靜謐無聲的大殿內,朱元璋隱含殺機的聲音驟然響起。
“劉愛卿,春闈榜單一事,你可重新斟酌過了?朕今日要看名單。”
群臣的心隨著朱元璋陰森的語調提起老高,各種複雜的眼神紛紛投向劉三吾。
劉三吾臉上頓時泛起一絲紅潤,他深深呼吸幾口氣,似乎在強自壓抑激動的情緒,然後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決絕悲壯,他緩緩掃視殿內群臣,仿佛在向群臣無聲的做著最後的告別。
最後他一撩官袍下擺,復走向金殿正中,跪拜下來,從袖中摸出一本藍色封皮的奏本,將它雙手高舉過頂,昂然道:“陛下,春闈貢士榜單,老臣已然斟酌再斟酌,這是老臣最後做出的結果,請陛下御覽。”
朱元璋身旁侍立的宦官急忙蹬蹬蹬小碎步跑下皇帝台座,接過劉三吾手中的奏本,恭恭敬敬的遞給朱元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元璋手上的奏本上,殿中之人都明白,這道奏本,關係著上百人的身家性命,甚至關係著未來大明朝堂的勢力布局,若奏本不合上意,那麼劉三吾必死,蕭凡也無幸理,朝堂仍是清流為主,奸臣們誰也不會願意出來當這被人唾罵的奸黨之首。
——這哪是什麼奏本呀,這簡直是閻王手裡的生死簿呀。
朱元璋也頗帶幾分激動的翻開了奏本,一長串柳體寫就的貢士名單映入眼帘。
仔細翻看良久,朱元璋目光閃爍了一下,情不自禁帶著幾分驚奇的抬頭看了一眼蕭凡,隨即又低下頭翻看名單。
不知過了多久,朱元璋合上了奏本,接著,靜謐的大殿內忽然傳出他的大笑聲。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縈繞迴蕩於大殿之上,群臣被朱元璋忽如其來的大笑嚇得紛紛後退了一步,面如土色的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