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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一驚,手一顫,手中的剪子便掉落下來。
“你……你這混帳!來此做甚?莫非特意來嘲笑我這敗軍之將麼?”朱棣驚怒道。
蕭凡與畫眉對視一眼,然後整了整衣裳,和畫眉雙雙朝朱棣跪拜下來。
“愚婿攜常寧特來向岳父大人拜年,岳父大人,過年好。”
朱棣愈發驚詫,愣愣的盯著跪拜在地的蕭凡和畫眉,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岳父大人,過年好!”蕭凡不得不再次大聲道。
一瞬間,朱棣的心頭突然湧上一股難言的感慨,眼中升起兩團朦朧的霧氣,透過霧氣盯著蕭凡的目光很複雜,仇恨,怨忿,痛苦,以及……莫名的釋然。
“蕭凡,你……究竟想怎樣?”良久,朱棣聲音嘶啞道。
迎著朱棣複雜的眼神,蕭凡的眼中一片清澈,臉上的笑容如冬日的白雪般純淨。
“女兒女婿來給岳父拜年,如此而已,岳父大人不高興麼?”
畫眉扭頭瞧了一眼相公,緊緊抿著的小嘴終於微微張開,聲音細若蚊蚋,小臉帶著幾分澀然,幾分生硬。
“父……父親,過年好。”
朱棣聞言渾身一震,眼中頓時湧出淚來,這些年他貴為強藩,聲震天下,兵威之盛,連朝廷都忌憚十分,當他站在巔峰呼風喚雨,縱橫天下之時,這個女兒也從沒叫過他一聲父親。如今時過境遷,一敗塗地,自己也被女婿打敗,押解回京過著囚犯般的日子,昔日的風光早已不復存在,卻沒想到,常寧在這個時候竟叫了自己一聲父親!
此情何堪!
“過年……過年好。”朱棣擦著老淚,泣不成聲。
“岳父大人,您是不是該讓我們起來了?不過小勝了您一次,您不會這么小心眼兒,老讓小婿跪著吧?”蕭凡嘻嘻笑道。
提起這事,朱棣心頭突然一陣感慨,看著眼前這張年輕俊秀的臉龐,回想起當初戰場上的風雲變幻,你死我活的慘烈廝殺,數萬條人命在他和蕭凡的一念之間生存或毀滅,左右天下風雲的二人,如今竟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次見面,這一刻,恍若隔世。
朱棣心中仍然一股怨氣難消,狠狠的一瞪眼,哼道:“起來吧!”
蕭凡嘿嘿笑了兩聲,扶著畫眉站了起來。
仔細打量眼前的朱棣,這位曾經叱吒天下,縱橫宇內的梟雄已蒼老了許多,失去了自由的他如今已是滿臉憔悴,偉岸的身軀漸漸變得佝僂老邁,再不復當年豪邁睥睨之態。
梟雄意氣盡,平添心酸悵然。
蕭凡心中暗暗嘆息,朱棣,畢竟是屬於戰場的,沒有了戰場,他便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日漸萎靡。
“岳父大人,不過月余不見,你蒼老了許多啊……”蕭凡唏噓不已。
朱棣微微有些感動,語氣卻很生硬:“多謝掛念了!”
蕭凡繼續唏噓:“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岳父大人,……歲月就像把殺豬刀啊。”
朱棣:“……”
沉默許久……
“蕭凡,你是來拜年的,還是來氣我的?”
瞧著朱棣怨氣難平的樣子,蕭凡正色道:“岳父大人,逝者已矣,昔日皇圖霸業終究是過往雲煙,你試過了,失敗了,還放不下麼?”
朱棣一愣,接著長長嘆息,身軀愈見佝僂。
“今日小婿攜常寧前來,為的就是再續天倫,這裡沒有勝利者,沒有失敗者,有的只是一家人,岳父大人,為了你的霸業,你已經失去很多,何苦再執著於往事?成敗自有天定,英雄豪傑贏得起,也該輸得起才是。”
朱棣渾身一震,目光在蕭凡和畫眉期待的臉上來回遊移。
良久……
朱棣長長一嘆,沉默片刻,卻突然放聲大笑,笑聲豪邁,氣貫長天,驚起花廳外一群棲息的鳥雀,一如當年金戈鐵馬時的張揚。
“罷了,一段往事而已。”
蕭凡和畫眉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他知道,這一刻朱棣終於如同佛陀悟道一般,徹底放下了。
朱棣,你不愧是當世英雄!
暖暖的花廳內,三人終於第一次以一種平和的心態敘起了家常,朱棣和畫眉這對父女更是說得眼眶泛紅,眼淚婆娑,小小的花廳瀰漫著淡淡的感傷和濃濃的溫馨。
直到現在,朱棣才驟然發覺,家人與親情是多麼珍貴的字眼,以前的他,實在錯過了太多!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蕭凡瞧著愈見祥和的這對父女,深邃的眼中忽然浮上幾分深思之意。
“岳父大人,喜歡坐船嗎?”蕭凡冷不丁插口問道。
“不喜歡!”朱棣不假思索。
“喜歡旅遊嗎?”
“不喜歡!”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
“喜歡打仗嗎?”
朱棣沉默了,良久,輕輕點了點頭,他太懷念戰場的味道了,硝煙,鮮血,旌旗,刀劍,戰鼓……看到那些東西,總能讓他渾身的血液沸騰,整個人都燃燒起來。
可惜,這輩子他恐怕再也沒機會騎上戰馬,縱橫廝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