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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百年之後,後人站在我墳頭上罵我怎麼辦?你從棺材裡跳出去殺了他們?”
曹毅哈哈笑道:“那時你我都已成了一堆白骨,罵我們又如何!咱們早就投胎轉世了,他們能啃了咱們的鳥去?”
蕭凡斜了他一眼,道:“曹大哥,我發現你這人典型的正邪不分,你的眼裡只有活人和死人,不存在好人和壞人……”
曹毅板著臉道:“羅里囉嗦說了半天,你到底要不要把姓黃的老傢伙弄下去?”
蕭凡飛快點頭:“當然!”
曹毅微微眯眼,眼中露出幾分戲謔之色:“你不擔心後人罵你是奸臣了?”
蕭凡笑了,笑得很感慨:“……百年之後,後人自有公論,忠與奸,善與惡,數代人之後才能看得分明。”
曹毅唏噓道:“是啊,若為了那點身後虛名活著,做人也太累了……”
蕭凡看著他,嘆息道:“其實……我們都是好人,可惜這世上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這個事實。”
曹毅沉默了一會兒,展顏笑道:“越說越傷感了,五尺漢子,大口吃大口喝,吃飽了就睡,想那麼多鳥事幹嘛?……說吧,你打算怎樣把黃子澄那老傢伙弄下去?”
蕭凡眼珠轉了轉,俊臉流露出久違的壞笑。
“此事不可高聲談論,只可竊竊私語,來,附耳過來……”
蕭凡湊在曹毅耳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待他說完,曹毅張大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蕭凡。
“蕭老弟,你這法子……”
“怎麼樣?足夠把他弄下去了吧?”蕭凡俊臉略帶幾分得色。
曹毅深深看著他,忽然道:“你剛剛說你是好人?”
“對呀。”
曹毅慢吞吞道:“你能不能摸著自己的良心再說一遍你是好人?我很喜歡看你無恥的樣子。”
“……”
※※※
隱忍許久的蕭凡,終於決定主動出擊了。
隨後的幾天,京師朝堂市井間悄然流傳著這樣一條傳言。
天子登基,帝師擅權,曾於府中酒後失言,言稱欲效漢末曹操,宋之蔡京,趁天子年幼孱弱,以帝師之尊,獨霸朝堂,把持朝政,天子凡言行不得其法者,皆受帝師訓斥,天子貴為共主,然小到起臥行走,大到國政民生,皆不可自主,凡朝廷內外事皆決於帝師,朱姓天下幾成黃姓江山矣!
這條傳言很要命,特別是最後一句,更是要命。
傳言沒頭沒腦,按說這是個很普通的伎倆,很沒有技術含量,可自古以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一句謊言一兩個人說,自然是謊言,但它若經千萬人眾口一詞說出來,謊言便成了真話。——很要命的真話。
自古哪個皇帝容得下自家江山變成別家的?不管這話是不是謠言,恐怕皇帝心裡都會生了提防。
傳言由民間市井而起,幾日之內慢慢傳到了朝堂金殿,朝堂大臣頓時一片譁然,黃子澄聞知更是臉色大變,如同被人重重扇了一耳光似的,惶然在金殿之上,當著朱允炆和滿朝文武百官的面主動提起此事,然後跪地指天發誓,說自己絕不敢有絲毫擅權,此心天可鑑之!表明心跡還不夠,黃子澄老淚縱橫,於金殿上連連磕頭,言道,為了迴避擅權嫌棄,他願辭官告老,不問任何政事。
朱允炆自然早就通過錦衣衛聽說了這個傳言,他聽了以後半晌無言,久久未發一語,但臉色卻變得有些陰沉。
面對黃子澄淚流滿面在金殿上磕頭表忠心,朱允炆心中又泛起不忍,於是溫言寬慰幾句,對他的辭官堅決不准,言道朕甫即位,正是需要德高望重老臣輔佐的時候,黃先生乃帝師,朕素知先生高義忠誠,豈會因民間謠言而猜忌忠臣云云……
黃子澄感激涕零,但態度異常堅決的要求辭官告老,以避權臣之嫌,朱允炆自是不允,二人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打了一番有情有義的太極推手,文武百官為之感動不已,皆贊君聖臣賢,盛世開明之象也……
最後黃子澄實在拗不過朱允炆盛意挽留,半推半就留了下來。
但黃子澄又立馬站出來主動請纓,希望能為君分憂,離開京師往北一行,安撫藩王,傳達天子對藩王的善意。
朱允炆借坡下驢,假惺惺的客氣兩句後,便順勢答應下來,命黃子澄為朝廷欽差,代天子巡狩北境,慰犒邊軍,獎賞藩王,三日後離京啟程。
黃子澄流著老淚磕頭謝恩,退回了朝班,深知人言可畏之後,對朝政國事再也不敢胡亂開口了。
朱允炆坐在龍椅上,含笑看著黃子澄退了回去,想到最近這些日子,黃子澄在他面前諸多不敬之處,朱允炆的心頭卻漸漸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黃先生……真欲效曹操嗎?那自己是什麼?漢獻帝?
一道看不見的溝壑,在這個年輕天子的心中悄無聲息的產生,越裂越大……
功勳班裡,蕭凡面無表情站在各國公侯伯中間,眼中卻划過一道興奮的光芒,如同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無波的湖水中,盪起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