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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表現出了難得的鎮定,在看過蕭凡的如實奏報後,立馬判斷出此非戰之罪,完全是天氣原因,敗仗的責任不應該加在蕭凡或別人身上,於是面對滿朝責難詰問的奏本,朱允炆皆留中不發,不予理會,那些跪午門痛哭請求換帥治蕭凡之罪的大臣們,則對他們下了旨,勝敗乃兵家常事,若不滿意蕭凡當主帥,你們自己上去試試?
這個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大臣站了出來,為蕭凡說了幾句話,他說自古名將未曾有過不打敗仗的,一個年紀輕輕的主帥,吃一次虧很正常,更何況此乃天災,並非人禍,天不作美,為何降罪於主帥?聖人對那些作奸犯科的惡人尚知仁恕,你們皆是飽讀詩書之輩,如此遷怒一個無辜的同僚,這是聖人教給你們的道理嗎?
為蕭凡說這幾句話的人,是今年被朱允炆任為侍講學士的當世大儒,方孝孺。
挺仗義的老頭兒。
※※※
京師朱雀大街一條民巷的簡陋酒肆里。
紀綱穿著一身灰色的短衫,正伸出右手,為面前的都知太監而聶輕輕斟滿了一杯茶。
由於練武的關係,紀綱右手的指骨非常粗大,而且皮膚黝黑粗糙,指骨上布滿了一個個灰色或黑色的老繭,如今的這隻右手上卻大大小小戴了三個翡翠金戒指,若是忽略紀綱的身份和穿著,單看他的右手,十足便是一個暴發戶。
紀綱窮過,窮苦了,窮怕了,不想再做窮人,以往那些窮苦的記憶,他甚至連想都不願去想,他痛恨自己的記憶,那是一段灰暗沒有尊嚴的日子。
正因為如此,紀綱對自己目前的身份尤覺珍惜,這是他憑自己的實力換來的際遇,越是窮過,對富貴的野心越大,追求官位權力的欲望越強烈。
紀綱需要權力,更大的權力。
權力在向他招手。
而聶微微眯起眼,眼中一片渾濁,但紀綱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這雙看似渾濁的眼眸其實有著洞察人心的能力。
慢條斯理拈起茶盞,而聶輕輕啜了一口茶,放下盞兒,而聶眯著眼睛忽然噗嗤一聲笑開了顏,一開口聲音尖細難聽。
“一朝得志,平步青雲,紀大人的官運最近很紅火,以後說不得連雜家也要看紀大人三分臉色了呢……”
紀綱堆出一臉笑容,從懷裡飛快掏出一張暗黃的紙,遞上前去,笑道:“公公言重了,下官能有今日,全賴公公盡力周旋栽培,下官縱有富貴之日,也不敢忘本呀,您瞧,下官給您備了些許薄禮,銀子已托尚膳監的小公公給您搬進宮去了,請公公笑納……”
而聶眼睛看都沒看禮單,只是嘿嘿尖笑道:“紀大人有這份心就夠了,以後紀大人發達了,別忘了雜家的一份功勞便是,這些日子蕭侯爺領軍出征,倒讓你撿了個便宜,雜家對紀大人的手段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呀。”
紀綱強笑道:“公公這話下官可有些聽不懂,蕭侯爺出征與下官有何關係?下官撿了什麼便宜?”
而聶伸出蘭花指點了點紀綱,笑道:“還跟雜家這兒裝呢?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你的城府不淺,瞅著機會救了天子一命,被天子看重調到御前任禁衛頭領,這幾日朝中吵吵嚷嚷,你又藉口為蕭侯爺壓制大臣,調用錦衣衛抓了五六個參劾蕭侯爺的言官,把朝中請求治蕭侯爺罪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紀綱微笑道:“下官曾拜蕭侯爺的門下,如今侯爺成了眾矢之的,下官為侯爺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而聶似笑非笑道:“天子因滿朝大臣彈劾蕭侯爺的事頭疼不已,正需要唱黑臉的得力臣子出來打壓一下大臣們的氣焰,這個時候你正好站了出來,打著為蕭侯爺出口惡氣的幡子,那五六個言官被你羅織了一堆莫須有的罪名,抓的抓,殺的殺,此舉正合了天子的心意,天子對你也愈發賞識,覺得你是個貼心解語的好臣子,不過……”
“不過什麼?”
“天子年輕,心地純正,不通世事,不過你別把天下人都看成了瞎子,紀大人,摸著良心說一句實話,你真是為蕭侯爺分憂嗎?你打著蕭侯爺的旗號抓捕大臣,此舉置蕭侯爺於何地?這不是把他架到火上烤嗎?紀大人,你可不厚道喲……”
紀綱的笑容變得有些陰沉:“公公為蕭侯爺鳴不平?”
而聶神色不變,笑道:“你高看雜家了,雜家只是個服侍天子的老奴,人間天理公道關雜家何事,雜家不求權,不好色,所求者,唯黃白之物而已……”
紀綱垂瞼靜靜道:“巧得很,下官不求財,只求權,為了權力,下官可以踩著任何人的肩膀往上爬,蕭侯爺我也照踩不誤,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風景,我也很想領略一番。”
而聶被紀綱眼中閃過的凶光震住了,沉默半晌,而聶輕輕敲了敲桌子的邊沿兒,站起身,緩緩朝門外走去,頭也不回,淡淡扔下一句話。
“你這一腳踩得很妙,就快登上雲端了,昨夜雜家聽天子在文華殿裡嘀咕了幾句……”
紀綱一愣,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顫聲道:“天子……說了什麼?”
“天子說……‘紀綱堪用,或可為錦衣衛指揮副使’,紀大人,恭喜你,你又要升官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