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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目露冷光,滿臉殺意。
看著而聶匆忙退出宮殿傳旨,朱元璋輕嘆一聲,身軀漸漸萎靡下來,一瞬間仿佛又蒼老了幾十歲。
允炆,皇祖父對不起你,但這個蕭凡,朕不得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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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下令刑部審蕭凡,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師。
東宮朱允炆得知消息後大驚,匆忙入宮求朱元璋收回成命,朱元璋堅決不准,朱允炆大慟,在武英殿外的白玉石階下跪了整整一夜,卻仍未令朱元璋回心轉意。
滿朝文武盡皆震驚,文武大臣們跟瘋了似的四下打聽詢問。他們關心的當然不是蕭凡的生死,而是朝局的變化。
蕭凡身份特殊,他是皇太孫的莫逆之交,又是朝中所謂“奸黨”一派的領頭人,還任錦衣衛第二號人物,天子若要處置他,這其中是否隱藏著更深的含義?是代表著皇帝和儲君之間暗藏不合,如今徹底爆發?還是天子意欲再次清洗朝堂的一個信號?
不論是哪種情況,無不與朝堂大臣們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權力的分配,利益的爭奪,地位的高下,如果天子借蕭凡一案大肆清洗朝堂,這些都是不能迴避的現實問題。
這下大臣們坐不住了,紛紛派出家僕奔赴各個相熟的同僚家,互相延請過府,一時間,京師官宦府第的拜帖漫天飛舞,朝局如一團迷霧一般,令人撲朔迷離。
眾人皆在探詢之時,唯春坊講讀官黃子澄巋然不動,既不與大臣們串聯,也不請同僚赴府共議朝政,只是如往常一般上朝,理政,教授太孫。
黃子澄比別的大臣都沉得住氣,他還在觀察,還在等待,他覺得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蕭凡只是被審,而非定罪,此時不宜發動清流上疏,塵埃尚未落定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因為他已在朝堂上輸給蕭凡一次了,他再也不想輸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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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凡入獄第四日。
清晨,天剛蒙蒙亮,寂靜的京師大街上人煙稀少,一層薄薄的霧色籠罩在京師的大街小巷,白茫茫的一片,一如現今的朝局,令人捉摸不清。
燕王別院的大門前,數十名侍衛來回巡梭,警惕的注視著四周。
白色朦朧的霧氣里,裊裊走來一道婀娜嬌小的人影,步履不大,卻給人一種異常沉重的壓抑感。
待到人影走近,侍衛們定睛望去,卻見一名身著素色衣裙,打扮很是典雅的小姑娘面色肅穆的向燕王別院行來。
侍衛們不敢大意,急忙抽出腰刀,指著那名小姑娘厲聲大喝道:“站住!皇子燕王殿下別院,尋常人等不得靠近,違者格殺!”
小姑娘視侍衛們雪亮的鋼刀如無物,步履不曾稍停,逕自往大門走去。
“站住!再走近我們可動手了!”侍衛厲聲喝道。
小姑娘面無懼色,仍舊向前走著,一直走到侍衛刀鋒所指的距離,這才停了下來。
“通報燕王一聲,就說故人來訪,請他一見。”小姑娘面沉如水,聲音低沉。
侍衛不敢放鬆警惕,仍舊用刀指著她,狐疑道:“你?你一個小姑娘會是燕王的故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姑娘沉靜的面容浮上幾許嘲諷。
“我是常寧,天子冊封的常寧郡主,燕王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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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別院的內堂。
朱棣一臉驚喜的迎上前,虬髯大臉因極度的喜悅而不停的抖動。
“常寧!真的是你!你終於肯認父王了嗎?”朱棣的聲音難掩激動。
蕭畫眉出神的看著眼前這張喜悅的臉,曾經,這張臉是那麼的慈祥,在她小的時候,每當她哭泣,每當她頑皮,每當她開心……這張臉總會在她面前出現,然後抱著她,用他那硬硬的鬍鬚輕柔的扎著她幼嫩的臉龐,給她講故事,教她認字,教她使刀射箭,當她五歲時,用父王賜給她的小匕首親手捅死一隻幼小的麋鹿後,她驚惶回頭,卻見父王仍舊那副慈祥和煦的笑臉,讚許的向她點頭。
那張笑臉一直印在她小小的腦海里,午夜夢回總能見。
如今人依舊,可是……為何總與他現在的笑臉重合不起來?
是他變得不再像她的父親了,還是自己變得不再像他的女兒了?
薄薄的霧氣里,蕭畫眉仿佛看見自己的娘親痛苦的哀嚎聲,看見燕王府那些姨娘們冰冷的面容,看見眼前這位父親視娘親的痛苦於無睹,扭過頭去的一瞬間,那殘留在目光里的無情光芒……
蕭畫眉俏臉浮上極度痛苦的神色,攏在袖中小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尖利的指甲劃破了她的掌心,殷紅的鮮血順著掌心的紋路,緩緩流下。
手心之痛,猶不及心中之痛於萬一!
若非為了相公,今生我怎會再見你!
“常寧,你總算回來了!父王我很高興,哈哈,我很高興!”朱棣根本不曾想到,這個還不到十三歲的女兒,此刻心中的情感如此複雜。
待到朱棣走近畫眉,欲拉過她的小手時,畫眉如同被驚著的小鹿一般,猛地往退了一步,俏麗的眼中戒備之色頓現。
朱棣爽朗的笑容漸漸凝固。
“常寧……”
“燕王殿下,我今日為相公蕭凡而來。”蕭畫眉挺起小小的胸脯,那嬌弱的身軀里蘊藏著一股莫大的勇氣和擔當,仿佛能扛起整個天地,高不可仰。